第46章 白日流星（上）（2/2）
归远岫竭力瞪大眼睛，迎面吹来的罡风和沙尘刺得他眼球生疼，泪腺在狂风的刺激下开始运作，眼眸染上了癫狂的艳色。
但他的语气却温柔、顺从着。
“我知道你只是想让我记住教训，对不起，这次我真的知错了，我会做到一切你想让我做的，要怎样才能让它停下？”
“很简单，轻而易举——杀了你身后的人。”
归远岫愣住了。
“他惹我生气了，小路西法，他竟然拿你的命来要挟我。”
“是、是我让他那、那么做的。”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我原谅你了，但是不能原谅他。小路西法，杀了他！抢来他的骨头！”
“不行！不……不要这样做，如果陨石击中核电站，距离这么近我一定也会死，你舍得让我死吗？”
“小宝贝，那点冲击力奈何不了利维坦之血，辐射对你也没有效果。你会好好活着的，你会成为方圆百里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死寂。
时间一秒一分，不知道过了多久。
归远岫突然说：“许振，格罗萨先生往地球投了一块陨石，再过不久就会接近地表，撞毁核电站。他对你威胁他的举动很生气，要我杀了你，只要杀了你，陨石就可以停下。”
“现在，我要杀你了。你做、做一下准备。”
秋冬之交的时节，寒气提前涌出，浸透了许振全身。
归远岫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连起来却……听懂了吗？他也不知道。
他来不及思考更多，比如这一切到底有多荒谬离谱，比如格罗萨居然有能力往核电站投一块陨石，比如陨石击中核电站会发生什么。在这样离奇的事件面前，他脑子里的血液却被冻在一个小时之前，还在那个和归远岫聊天嬉笑的时刻，这让他既无从判断事态的严重性，又不合常理地冷静。
“你杀不了我，他知道你没有那个能力。”他指出，“让他证明给我看，让他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问，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你就会引颈就戮吗？”
“让他先证明给我看。”
片刻后，归远岫说：“不用证明，只需要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火流星会赶在天亮之前出现。”
“可是，”他又道，“陨石一旦进入大气层，三分钟就会撞击地表。到那时候，我们就只剩三分钟的考虑时间了。”
许振说：“我们等。”
摩托车驶上了海湾大桥，一个漂移停在栏杆旁边。许振和归远岫下了车，俯瞰着怒吼的海洋。去核电站已经没有了意义，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许振扶着栏杆，一寸一寸矮下身子，蹲在地面上，最后他把两条腿伸出栏杆外，坐在大桥边。归远岫用同样的姿势在身边坐下，两个人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上，双手抓着栏杆，动作和表情异常同步。
几分钟后，防空警报响彻云霄，数不清的直升机从四面八方而来，沿着海面低空飞行，一路撒下广播：“全体居民请注意，现在突发特殊情况，请全体居民立即撤离临岛湾，向临州市外围疏散，请全体居民立即撤离临岛湾……”
许振死死抓着栏杆，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水汽和血丝，“不，我不相信，再等等！”
一个小时后，天边泛起了星辰的亮光。
不是启明星，是一颗流星。
许振身体里最后一丝温度也被这星光带走了，现在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格罗萨居然真的往核电站扔了一块陨石！原来摧毁一座地球城市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这个在银河系隐匿十年的外星生物竟然拥有这样的能力，这样一想，归远岫那些遭遇顿时不算什么了……许振的大脑被这些想法充斥着，刚才和归远岫欢声笑语的场面犹在眼前，他无法接受自己现在就要面临这样的境遇，可如果不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意外也不配被称为意外。
“你……你动手吧。”终于，他颤抖着说。
除了顺从之外他还能做什么？根本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三分钟。
归远岫迟迟不肯动手。
许振直接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喉结上，“核电站附近有上万居民，临岛湾生活着几十万人。这一万个人会直接死于爆炸，几十万人会间接死于辐射，整个临州都会毁于一旦，首都距离这么近，也难幸免。”
“归远岫，我扛不起几十万人的命，扛不起十万平方公里的废土，扛不起一个国家的陷落。”
他闭上眼睛，如果生命只剩一句遗言的时间，他会说什么呢？但他没有余力思考，就连这句遗言也是猝然的：“如果有来生，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很多事情我会有不同的做法。”
两分钟。
归远岫拿开了手，“可惜没有来生了，你扛不起，我来扛。”
许振倏然睁眼，“你说什么？”
归远岫站起来，他身上仍是那件黑色背心，从废城区冲上海湾大桥，一路迎着刺骨的寒风，两人竟丝毫未意识到他穿得这么单薄。
但现在，许振意识到了，完全意识到了，归远岫伸手在胳膊上一抓，竟然生生抓下一块肉来！森森白骨顷刻裸露，这刺骨寒风现在是名副其实了。
他高举自己手臂的血肉，往地上一砸，怒吼：“我不要了！”
一块又一块肉砸在地上，只消几秒，他就把自己的左前臂拆成了骨架！
根本没有血迹，他的肉和血早已融为一体，利维坦之血苏醒后，他的身体构造就彻底变了。
“我不要了！”他大喊大叫，“什么利维坦之血啊，我只想要我自己血，我自己的肉身。许振，你不是想要吗？”他把一条一条的血肉捧到许振面前。
许振蓦然明白他的意思，起身攥住了他的手，在他们交握的双手间，归远岫撕下来的血肉凭空消失不见。
一旦触及利维坦之血，格罗萨立刻疯魔。
“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敢！”歇斯底里的机械合成音在归远岫脑海里冲撞。
归远岫见到血肉消失，一愣，随即大笑：“好你个狗东西，果然藏了一手！”
“好你个狗东西，”许振回以痛骂，“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他尖锐的骨手插入对方臂膀，竟是要顺着归远岫的意思，继续剥他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