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根须蔓延的方向(2/2)
晚饭收拾到一半,太奶奶突然指着厨房角落的瓦缸:“那缸里的糯米该淘了,明早蒸米酒吧。”母亲应着,转身时撞翻了灶台上的油罐,金黄的油液漫过瓷砖,在灯光下画出蜿蜒的细线,像极了安安画里那些蔓延的根须。
安安蹲下去帮忙擦油,手指触到温热的油迹时,突然想起去年在老家的情景。太奶奶的老屋有口百年的老灶,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她的白发,老人往蒸笼里撒糯米时,米粒落在布上的声音,和今晚妹妹嚼米糕的动静一模一样。那时他不懂太奶奶为什么总对着灶台发呆,此刻看着母亲笨拙地模仿太奶奶淘米的姿势——手腕悬空画着圈,说这样米才能“喝”够水,忽然懂了那重复的动作里藏着什么。
妹妹已经趴在餐桌旁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米糕的甜香。母亲把她抱进卧室时,安安看见老人正对着那幅画出神。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刚好落在“太奶奶的根长在手里”那行字上,太奶奶用手指轻轻点着纸面,像在数那些根须的数量。
“安安过来。”太奶奶朝他招手,枯瘦的手指捏起桌上的菱角壳,“你看这壳上的纹路,像不像咱家老屋的梁?”安安凑近了看,菱角壳上凸起的棱果然像老屋横梁上的木纹,太奶奶说那是太爷爷年轻时亲手凿的,每道纹路里都藏着一句过日子的话。
夜深时,安安被厨房的响动惊醒。他看见母亲坐在小板凳上,借着月光翻太奶奶带来的旧相册。相册里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太奶奶站在菜地里,手里攥着一把青菜,身后的田埂上,个高的男人正弯腰系鞋带——那是从没见过的太爷爷。母亲用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的菜地,忽然对着空气说:“娘,明天我跟您学做酱豆吧。”
窗外的风掠过阳台,花盆里的土簌簌作响。安安躺回床上,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萝卜干的麻香。他想起太奶奶说过,菜种要带着老家的土才能发芽,人也要记着来处才能长得扎实。此刻那些看不见的根须,正从太奶奶的手里出发,顺着米糕的甜、腌菜的咸、菱角的清,悄悄钻进这个家的每个角落,在月光里长得越发粗壮。
晨光漫进窗时,安安看见母亲和太奶奶正蹲在阳台。老人的手握着母亲的手,往花盆里撒着什么,妹妹蹲在旁边,把自己的小发卡插进土里当记号。安安忽然抓起画笔,在那幅画的边缘添了些新的根须,这些根须顺着画框爬出来,缠绕着窗台的风信子,钻进厨房的腌菜坛,最后在餐桌的木纹里扎下了根。
画纸上的太阳越发明亮,那句“手牵手,根连根”的字迹,在晨光里泛着温暖的光。安安知道,这些带着菜香的根须会一直长下去,长过春秋冬夏,长过岁月流转,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串成了扯不断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