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海的年轮（2/2）

陈望舒偶尔会翻看那本泛黄的手册，最新的字迹是孙女写的：“2063年春，小安会认石纹了。”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波浪，像孩子眼里的海。她想起当年在鸣沙山埋下的玻璃瓶，此刻大概正躺在某座新建的博物馆里，藏羚羊羽毛的阴影投在展柜玻璃上，和这鹅卵石的波痕，在不同的时空中重叠。

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小姑娘突然从梦中惊醒，哭着要找鹅卵石。孙女把石头放进她汗湿的手心，她立刻不哭了，喃喃地说：“石头在跳，像小鱼。”陈望舒站在门口看着，闪电照亮窗台的瞬间，她仿佛看见三亿年前的古海洋正在石面苏醒，浪涛顺着纹路漫上来，带着昆仑山口的风、玉门关的沙、鸣沙山的枣香，在小小的掌心里轻轻起伏。

小姑娘五岁那年，幼儿园组织去地质博物馆。在“时光胶囊”展区，她突然挣脱老师的手，扑到个玻璃柜前大喊：“这是我家的石头！”柜里陈列的正是当年昆仑山口的铜制胶囊，旁边的说明牌上印着张放大的波痕石照片，纹路与她怀里的鹅卵石分毫不差。

带队老师后来打电话来说，小姑娘在展柜前讲了整整半小时“石头的故事”，从三亿年前的海讲到奶奶的雪山，听得其他孩子眼睛发亮。“她说石头会生孩子，”老师笑着说，“说她家的小石头，就是博物馆里大石头的宝宝。”

陈望舒听完这话，慢慢走到书桌前。夕阳正给鹅卵石镀上金边，她轻轻抚摸石面，那些细密的纹路里，藏着林深的指纹、孙女的牙印、曾孙女的汗渍，像圈叠着的年轮。她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从不是静止的存在，是让三亿年前的海，通过块石头、几代人的手，在时光里继续流动，让每个新生的生命，都能在掌心的纹路里，听见远古的浪涛。

手册的最后页，她留下了片干枯的玉兰花瓣，压在鹅卵石的素描旁。窗外的玉兰花又开了，纷纷扬扬落在窗台上，像给时光的信笺盖上了洁白的邮戳。而书桌上的鹅卵石，依然安静地躺着，等着某天，曾孙女把它放进自己孩子的手心，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让那片三亿年前的海，继续在时光里，温柔起伏，永不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