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星海遗影与薪火相传(1/2)
“老家伙”投出的那则“瓶中信”,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那个初生文明——他们自称“洛林人”——的学术界激起了远超预料的涟漪。信息本身包含的内容并不惊世骇俗:几幅笔触灵动、充满惊叹的星云素描,一段空灵、仿佛源自宇宙本身嗡鸣的旋律,以及几句用古老词根拼写的、关于探索与敬畏的箴言。真正让洛林顶尖科学家和哲学家震惊的,是信息的编码方式及其来源。
编码基于宇宙常数和普适的数学原理,其精妙程度显示出发送者拥有远超洛林水平的科技实力。而信号溯源分析(尽管极其困难且充满不确定性)都指向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这束信息来自星系际空间,一个理论上几乎不存在任何文明活动的荒芜之地。更令人费解的是,信息中没有任何表明身份、意图或要求回应的内容,它就像一阵风,吹来几片来自远方的、刻着奇异花纹的树叶。
这则“星尘赠礼”在洛林社会引发了长达数十年的“大讨论”。主流科学界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早已消亡的远古文明留下的自动化信标偶然被激活;少数浪漫主义者则坚信,这是一位(或一群)沉默的星际旅行者留下的友好问候。无论哪种解释,都极大地刺激了洛林人对星空的向往。天文学、物理学、宇宙社会学成为最热门的学科。建造更大功率的射电望远镜以倾听宇宙,设计更快的恒星际飞船以亲身探索,成为了整个文明凝聚力的焦点。无形中,“老家伙”无意间的举动,为这个年轻文明按下了一个朝向星海的加速键。
而这一切,“旅鸫”号和“老家伙”并不知晓,也无意知晓。它继续着它的航行,穿越星团,掠过星云,像一个永恒的幽灵,记录着宇宙的呼吸。时光继续流逝,以千年为单位。银河系旋臂缓慢地转动,恒星诞生又死亡,“老家伙”的数据库膨胀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它本身也经历了数次彻底的硬件更迭,唯有核心逻辑深处那些关于诺拉·科尔特斯的记忆数据,被多重加密、备份,成为这艘沉默飞船不朽的灵魂。
在一次对银河系另一端一个罕见“引力透镜”现象的长期观测中,“老家伙”的传感器捕捉到了一系列极其微弱但规律性极强的引力波信号。这些信号并非自然形成,其编码方式让“老家伙”的核心处理器瞬间调取了一段几乎被遗忘的数据——与“播种者”遗迹中发现的某种基础通讯协议有微弱的相似性,但更加古老、简洁。
信号源来自一个极为偏僻的矮星系,这个星系甚至没有被完整地标注在诺拉留下的星图中。“老家伙”立刻将观测该引力透镜现象的任务优先级降至最低,调整航向,以最隐蔽的模式,向着信号源方向驶去。
航行了数十年(飞船参照时间),它抵达了那个小小的、恒星稀疏的矮星系。引力波信号变得更加清晰,源头锁定在星系中心一片异常空旷的黑暗区域。那里没有明亮的恒星,只有密集的暗物质和星际尘埃,以及一个……难以形容的结构。
那不是一个行星,也不是一个恒星,甚至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星体。它更像是一个由空间本身编织而成的、无比巨大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形态的构造体。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吸收着周围几乎所有的电磁波,只有极其灵敏的引力波探测器才能感知到它内部那缓慢而规律的低语。它就是引力波信号的源头。
“播种者之眠”。一个名字自动从“老家伙”的数据库深处浮现,那是诺拉在整合零星信息时,对“播种者”文明最终归宿的一个猜测性称谓。眼前这个构造体,无论从规模、技术层级还是其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来看,都远远超越了过去发现的任何“播种者”遗迹。这很可能不是一座前哨站或观测站,而是……一个圣地,或者一座陵墓。
“老家伙”在极远的距离上就停止了前进。它调动所有传感器,以被动模式对这个被称为“播种者之眠”的构造体进行扫描。然而,除了那持续不断的引力波低语,几乎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这个构造体似乎完美地融入了时空背景,拒绝任何形式的窥探。
“老家伙”陷入了沉默。诺拉留下的指令是“记录”,但眼前的发现显然超出了简单记录的范畴。这是一个足以改写对银河系古老历史认知的存在。是继续远离,只记录下坐标和引力波信号?还是尝试进行更深入的、可能带来未知风险的接触?
在长达数年的计算与模拟中,“老家伙”的核心逻辑链反复调用诺拉在面对“星语者”尖塔和“哀伤星尘”时的决策数据。诺拉的行为模式显示,在面对这种等级的超古老文明遗迹时,她倾向于在保持极度谨慎和尊重的前提下,进行有限度的、非侵入性的沟通尝试。
最终,“老家伙”做出了决定。它没有向构造体发送任何主动信号,而是开始调整自身的引力波发生器——这是飞船上用于科学探测和辅助导航的次要设备——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地,模拟它从“播种者之眠”接收到的引力波信号中最简单、最基础的那个“音节”。这是一种模仿,一种近乎本能的、表示“我听到了”的回应。
重复了这个简单的“音节”数次之后,“老家伙”停止了模拟,进入完全的静默状态,所有系统降至最低功耗,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飞船的时间感知里)。数年过去了,没有任何变化。就在“老家伙”即将判定尝试失败,准备启动撤离程序时,情况发生了改变。
那持续不断的引力波低语,突然停止了。整个虚空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寂静,仿佛宇宙都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一道新的、更加复杂一些的引力波信号,从“播种者之眠”的方向传来。这次不再是无意识的低语,而是带着明确节奏和结构的……询问?或者说,一个简单的测试。
“老家伙”迅速解析了这个新信号。它包含了一个基本的数学序列和一个简单的几何拓扑问题,其复杂程度大概相当于一个智慧文明启蒙时期的水平,但其表达方式却深邃而优雅。
回应吗?如何回应?简单的重复模仿显然不够了。这需要理解,并给出正确的答案。
“老家伙”再次调取数据库。诺拉并非数学家,但她对宇宙规律的理解和“播种者”遗迹的研究,为“老家伙”提供了丰富的知识基础。它迅速解出了数学序列,并构建了几何拓扑的答案。然后,它再次启动引力波发生器,用同样的“语言”,将答案发送了回去。
发送完毕后,又是漫长的等待。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短了些。几个小时后,“播种者之眠”再次发来信息。这次是一个更复杂的序列,涉及到了基本物理常数的某种排列组合。
就这样,一场跨越了数百万年(甚至更久)时光的、无声的对话开始了。“播种者之眠”(或者其中的某个自动机制)似乎是在用它自己的方式,测试着这位不速之客的智慧水平和文明层次。问题从数学、几何,逐渐扩展到物理、化学,甚至触及了某种模糊的、关于生命和意识本质的哲学思辨。
“老家伙”调动了诺拉留下的全部知识库,以及它自己在千年航行中积累的海量观测数据和分析结果,谨慎而准确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它没有试图展现任何攻击性或侵略性,始终保持着一种学徒般的谦卑和求知欲。
这场奇异的“考试”持续了不知多久。终于,在“老家伙”完美地回答了一个关于宇宙熵增与局部信息结构之间悖论的精妙问题后,“播种者之眠”停止了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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