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全对答案全错(2/2)
知融推开门看见李令应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她颓败地枯萎了,躺在墨与纸相叠的地上,捂着眼睛。
“你……你记起来了?”知融问。
李令应才终于在书堆中微微地动了动,只这轻轻一动,书就扑朔朔落下来,把她埋的更严实,她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嗯……乌塔……就是行刑的地方。”
那是王辞之的年少成名,那是王辞之的去骨削肉。
“什么罪名?”
“勾结前朝。”
那人出了国师府,正在撰写的时候被抓,皇帝大怒,下令凌迟,就在乌塔之前,邀所有人来看。
知融坐下来,同她并排躺着,她转过头,看着知融,问,“你知道……知道人间都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知融说,我只知道山川河流,飞禽走兽,万物生灵,生生不息。
李令应捂着脸闷闷一声从胸腔里滚出来的声音,她终于迎来了迟到了五年的眼泪,将她淹起来。
她的哭声哀恸的,悲怆的,无可奈何的,像是山即将崩塌的叹息。
而知融只是转过头,眸子里忽闪忽灭,她想,怎么会有人能这样哭?
原来眼泪和人一样,都只有往下流的选择,再也没有了回头路,就这样与她的先生,生生错过了。
你知道行刑的人是谁吗?她从哭声中问,又从哭声中压低了哭泣,是李家的人,是我家的人……
我家把他压死了乌塔下,我家把冤死的人压在了池塘下。
知融喘了一口气,她的眼泪很烫,在知融把层层的书堆推倒,一把将她从最深处挖出来抱在怀里,学着母亲拍打孩子的样子。
她的手穿过知融的腰肢,拧着纠缠着,抱着她,死死地抱着她。
李令应的脸颊水蒙蒙,也在下着雨打着雷,哀切将她瞳孔的目光涣散了,散到了别处,她将自己躲在知融的怀里,双手胡乱摸着她的脸颊。
知融知融,我要……
你要什么?知融将头靠在她的脸颊上,她湿漉漉的脸颊也贴过来,李令应说。
我要把我的命……给她们,给被割脖抽筋的她们,给被千刀万剐的她们……
知融安抚好了李令应,踏出了那间小房间,翻身上马,马蹄声踩着雨水,踩着石板,在寂然无声的街上杀出一道脆烈的响声来。
她翻身下马,迎着雨,卷着烈烈的风雨进了国师府。
易雾尔正伏在案上计算着要杀多少人才足够主神降临,一阵风吹跑了他手肘下的纸,电闪雷鸣中,他举头望见了推门而入的知融。
易雾尔扯过一旁的大氅,迎上去,给她披上大氅,捏着袖子给她擦脸上的雨水,“怎么了?”
“他在哪儿?”
什么?易雾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他在哪儿?那个国师。”知融一字一句地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
易雾尔叹了口气,笑了笑,替她将大氅拢好,“你说什么国师?我不就是。”
说着,转身边走边说,“下这么大的雨,我给你泡杯热茶……你喝……”
知融快步走上前,扳回他的肩膀,手捏着他的下巴擡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冷声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易雾尔也被逼怒了,他的手握着知融的腕子,眸子不闪不避,甚至想要变作刀刃将两人划破,“你也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现在还没有到必须拔剑相向的地步,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就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我们从来都没有到拔剑相向的地步。”知融说,“现在是,以后也是。”
他看见了知融的泪,被雨水混淆的泪水,易雾尔又失去那股子争锋相对的气力,伸出手去擦她的眼泪,纠结着苦,苦着难过,“你们都是一样的。总是要丢下我,又不允许我拒绝。”
当初的赵宛城也是这样,流着泪质问,质问他将人看作什么?
可是原本她们才是最初站在一块的,又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易雾尔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选题,回答过程都对了,偏偏临近结果,却算无可算。
他带着知融来到了那个后院,后院里的长着一棵蓬勃的树,树的根茎蔓延一整个院子,树皮上填满了一模一样的脸颊,正张着嘴呼吸,密密麻麻的红线乱七八糟缠在树上树冠上,红线蠕动,像是皮下的血管。
他,就是背后将所有人做棋子的神。
知融走过去,提着初霁剑,那树上的脸看见她,睁开了一双双枯黄的眼睛,眼珠子不断地滑动,一张嘴就问她想要什么?
她挥剑劈开了那树,数十张嘴在尖叫,哭泣,流出来的汁液居然也是红色的。
“我来,是要杀了你。”
她说。那漂亮的剑捅到了最深处,用力一划,将树木划成了两节,轰隆一声倒下,那树上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知融。
知融伸出手,杀鱼破腹一样破开了树皮,手的四周是滑腻温热的血肉,摸索着狠狠抓住了一个跳动的心脏猛地拉扯出来,那是一块通玉碎片,正在一下一下收缩。
那树也如人,死了,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