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梦中梦，火中身（2/2）

他突然哭的泣不成声，恨不得呕出血，呕出恨，呕出不甘心。

房爱抱着他，去找郑嘉的尸骨，她才诞生不久，就已经消亡了，雪白骨峰，一只银色的长箭穿心而过，所有的一切，早就被雨水冲刷掉了，成了疯长的野草，潮湿的苔藓。

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还剩下一点衣料，房爱伸手进去，从她腹部下摸到了一块硬硬的玉一样的东西，那块玉被指尖碰到后，开始发热发烫，她一把拿出来。

那放着的蓝光迅速地拉长扩大，将两人以及遗址包了进去。

白雾从烈烈燃烧的火中逃出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火在燃烧，张牙舞爪，他被浓烟呛地咳起来，找不到阿姊也找不到其他人。

“白雾！”

他转过头，看见了郑嘉，郑嘉的脸颊被火亮的发红，脸上还带着未完的泪痕，她穿过火焰跑过来推搡他，很急切的模样，“你走啊！你愣着做什么？走啊！”

她这一声嘶吼把他吼醒了，她胸口中的蓝光大震，正在钻出她的胸膛，郑嘉死死捂着胸口，喊了一声，“你闭嘴！闭嘴！”

你再说话我就去死！

白雾那时候还在怨恨她，但也知道再待着只能死，他说：“一起走！”

郑嘉看到他这幅模样，却笑了，那种笑很柔软很难过，她骂了一句：“傻子吧，我走不了了。”

“你恨我吧！快走！一会儿你就跑！不要回头！听见没有？”

她掏出那块蓝色的玉吞了下去，他胸口仿佛被炸开了一样，疼痛如摧，眼睁睁看着郑嘉跑到了祭台上，就连迅猛的火势都没有办法追上她，她没有回头。

郑嘉，是他见过腿脚用的最好的腾蛇族人。

她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她必死的结局，再也没有回头。

“就是现在！清虚！”

月亮被拉上半空，光芒大震，那银装的女子长弓弯起，长箭发出刺耳的破空声，然后是穿过皮肤和血肉的声音，最后是倒地的闷哼声……

那方，太阳依然和月亮交错，那金红裙的女子穿过了火焰看见了他，她也举起了弓箭，目标在他，他才终于看见了她的面容。

那是，房爱的脸。

族中燃烧的火焰，永不熄灭的火焰，是她的太阳尾羽，日夜相守的房爱，就是东君。

那一瞬间，白雾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不顾火焰，仰起头看那一轮太阳，亮如白昼，非要用那一双天生残疾的眼去直视太阳的光辉。

“房爱……”

东君似乎转过头，却又转回来，干脆利落地射出那一箭，穿过了他的腰，将他贯穿在了草地上，白雾被拦腰截断的痛苦唤回了神志，热浪带着头发拍在脸上，他恨且痛，爱且怨。

“房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着大雨，就连太阳的火焰也已经被浇灭了，他不知怎么的成了两节，血呼滋啦地躺在医馆后院门口，那女子拉开门，将他捡到手里……

蓝光熄灭，白雾看着面前的人，瞳孔深深，深成了金红的一轮。

他拔下自己的逆鳞，挥手想要划破她的脖颈，颤抖，崩溃，没有那一刻，他这么想和她一了百了，“是你灭了腾蛇一族？”

白雾惊恐地发现，他的房爱在那轮金红色的瞳孔后面，消失了。

东君直直看着他，“是。”

他很想问为什么？可他也知道为什么，腾蛇一族已然那副样子，不彻底解决就会成为复祇之战中所有人身后的长剑。

她是对的，她才是对的，可是，他无法做到一笑泯恩仇，那是灭族之恨！

白雾笑了笑，早就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冷冷的，他说：“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和你一块死了……”

他已经没有了族人，也没有了房爱。

鳞片被他自己抵上了自己的脖子，“我不想恨你，我也不想你就是房爱……”

他不是圣人，不是说了理由明白宿命，就可以理解那些纠缠着血肉的爱恨……他只是一只腾蛇……

东君的速度却比他快得多，她拉过他的手腕，鳞片“噗呲”一声，插入了她的胸膛，滚烫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白雾甚至来不及闭眼，太阳的血是滚烫的，汹涌的，河流一般滚滚而出。

白雾的尾巴被东君的血烫的生疼，东君那一瞬间的瞳孔涣散，她伸出手却没有抓他。

我灭你族亲，是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是我补偿你。

“可我从来没有后悔……”她说，“本该如此。”

那只小腾蛇怔怔地流泪，惶恐地茫然地，我没想你死，我知道你没错……不是这样的……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知融看见他扑到了房爱怀里，发出了惊天动地地哭泣，比之电闪雷鸣要来的悲恸，仿佛是来自远古的悲鸣。

命运在这一刻首尾相连，兜兜转转，才发现遗憾怨恨，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生死又在爱恨面前犹如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