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哭了，妖怪会来抓你（2/2）

郑嘉伸出手摸摸途岫的头，途岫罕见地没有躲开，继续低头吃他的糖，“真好啊……”

她回忆着，“我也有一只兔子……它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养了……嘴巴上答应的好好是我养的，最后……”越说越小，她说，“最后……都是妈妈在养……”

现在已经好大了……

她又开始掉眼泪，无知无觉地。沈熙离她近，伸出手给她擦干眼泪。

知融捏着最后两颗糖，一颗塞到她手里，一颗放她嘴里，“莫哭莫哭，哭多了会有妖怪来吃你的。”

途岫听到了这话，用后脚踩了她肩膀一下，转过身拿屁股对着她。

这人，好讨厌。

郑嘉笑了一下，把头靠在知融肩膀上，舌尖抵着糖，甜滋滋的，把五脏六腑都要甜碎了。

知融她们四个女孩子排排坐在走廊上，“你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知融问。

“回家啊。”郑嘉看她们几个很闲，慢吞吞的。

“我师兄在啊，那里都可以是家。”知融把脸靠在栏杆上，噘着嘴一下一下吹着师兄早上梳下来的毛毛，“我们两个，不分开，在哪里都行。”

在哪里都没差。

“我嘛，我只有两个姐姐，一个兄长，一个小师叔，几个好友。再多的，我的一生可就装不下了。”沈熙晃了晃腿，看着月亮慢慢地说，“我和大姐姐的缘分已经尽了……”

缘分已尽……此生莫要回头了……

我希望你想起我，是开心的，是自在的。

“那缘分已尽，要怎么办？”郑嘉眨了眨眼睛，问她。

“尽了就尽了，强求不了，就等来生吧。”沈熙哼哼笑着，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好笑地叹了一口气，“下辈子，我要做她的姐姐。”

海红倒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兄长，惊奇地发现居然也可以用缘分已尽的说法。

有些人称不上最好，也说不上最坏，每每回忆起来，又好又坏，好在他会将烤热的饼子给她，坏在他无能为力，最后自戕。

这话说出来讨笑，她也就在郑嘉问的时候，想了一个比喻，“我兄长，是个雨后的青梅果子，烂掉了，掉进土里，没了。我与他早就不欠什么了。我不恨他，也不怨他。”

世上最大的报应就是无能为力，两两生怨。

郑嘉把头一扬，哈哈笑了几声，那是个引颈待戮的姿势，说，“有人和我说，我罪孽已清，要我早入轮回。可我在怨，怨恨来怨恨去，还是想回家。可我回不了家了，我还害了腾蛇一族。”

她含着泪顺着眼尾滑下脸颊，在脖子上像是勒痕，“知融，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我回不了家，也不想怨恨。

知融侧过脸来看她，“你放下怨恨和愧疚，我们等你轮回。如果你转世后，有了很好的母亲，我们就会路过你的门口，那时候我会记得带给你糖。要是没有很好的母亲，我就接你上白玉京，做我的弟子。”

师为母，我来做你的母亲，我来疼你。

郑嘉泪如雨下，她说：“那你等等我……”

她将将要离开前，扑倒知融怀里轻声说，“有个东西他把东西给我，说是可以让我回家，我当时很害怕，很恐惧，我做了。”

后来，我惊恐地发现，不是这样的。我家那边讲究杀人偿命，我害了她们……我害怕可我没有逃，我也死了。

一箭穿过了心脏，你不要嫌我，抱歉抱歉……我把东西放在了外边的祭台下……抱歉抱歉……

清虚坐在桂树上看，看着郑嘉离开，看着腾蛇族人被超度，她回过头，发现幻境变水纹一样散开，她飞下来，变作兔子的模样。

知融以为她是途岫从初霁剑里跑出来了，稳稳地抱住了她，她嗅了嗅，将自己的一撮毛咬下来放在了知融的袖子里，爬上了她的肩膀。

这里的腾蛇族人早早被超度过了，只是郑嘉日复一日地自我厌弃，让她始终不肯离开，反反复复地重现回忆。

待到空间散去，知融一行人立在外面的石碑旁，捡到了那一只尖端有土的素簪子，

兔子看见了，将爪子揣好，那孩子，多少年了，在幻境里也只会这个。

用她的话说叫什么来着，以旧换新，太孤单了，吸引人来转转，没想到压根就没有人上山，十几年来也就只有知融她们到了这里。

她们沿着郑嘉说的走，还真看见了祭台，不过吓人的是，那里鲜血染红了祭台，在月光下红的亮眼，刺眼地映着月光。

房爱倒在血泊中，胸口的衣衫早已经被血浸透了，宛如血肉之中开着一朵暗红色的牡丹，正在缓慢地舒展着花瓣。

她的手腕朝向坐在地上的白雾，白雾雪白的长尾红彤彤一片，脸颊上被血溅到，又有泪痕一刻不停地蜿蜒，他握着手里的鳞片，那鳞片滴着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房爱的。

他转过头，乌黑的眼睛迷茫而又痛苦地睁大，一幅恨极了痛极了，独独没有快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