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暗杀她(七)(1/2)
第062章 暗杀她(七)
没有人拦住像疯了一样的李琢光, 眼睁睁看着她手背的血流了一路,脚跟踩到血泊,留下半个血脚印。
这走廊长得好像永远都跑不完, 李琢光身体里的能量也好像永远都用不完, 她气息平稳, 一点都不喘。
她迈着大步, 大约五百米后, 她闭上了眼睛。
脚步还在动, 双腿跑动的频率没有减缓。
她在心里默数着秒数。
七百五十五, 七百五十六。
道路通畅,没有阻碍。
当人闭上眼睛的时候,走路不一定是直线,可能会是一个圆,因为人的双腿肌肉不是完全对称,每一步走出去总有细微的差别。
李琢光的双腿肯定也不会是完美对称, 但她闭上眼后一直没有减缓的速度也并没有让她撞到什么东西。
八百零一, 八百零二。
到了。
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告诉她,她猛然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从洁白的实验室和病房变成了一间狭窄的三角阁楼。
往后退了一步,背就抵上了关紧的房门。
阁楼里铺陈的地板是木质地板,天花板也是木质,背后的门也是木质,整个阁楼都透露出一股老旧复古风。
地上铺了一张气垫床,薄毯子团成一团塞在床垫底下, 旁边散落着一些木浆纸张和中性笔。
李琢光看了几秒, 忽然转身打开门边矮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 随后她坚定地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个藤编的小盒子。
钥匙可以打开小盒子上的锁,里面是一块金色的徽章。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
她把徽章收回口袋里,锁好盒子放回原位,关上书柜,回头把薄毯子捡起来叠整齐放到枕头边上,打开窗帘,擦去窗台上的灰,给床边的盆栽浇水,抹去叶子上沾到的水珠。
八百八十八,八百八十九。
李琢光一套动作做得无比娴熟,就好像她已经如此做过无数次。做完这一切,她缩起肚子,屏住呼吸,扭身躲进衣柜旁边的缝隙里。
八百九十九,九百。
门开了,一个沉重而滞黏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外面还有人噔噔爬楼梯的声音,刺耳的声音说着你整天一副死人脸给谁看,被关上的房门阻隔在外。
那人放下了塑料袋,木板门又被砰砰砸向,李琢光甚至听到了一些木头被拍碎的咔咔声。
门又被无可奈何地打开了,男人那黄梅天一般潮湿而生锈的嗓音和芹菜的清香涌了进来:“是你妈不要你的,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哪里欠你了?你整天屁事不干,自己的被子也不——”
他的话戛然而止,大约是看到李琢光叠好的薄毯子。
男人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在阁楼里转了两圈,似乎是想找点别的茬。
但是窗帘拉开了,灰擦干净了,盆栽的泥土还是湿润的。
男人呼吸很重,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是说怕水?这不是能浇花?矫情个大爷的,浪费我的钱去看心理医生。”
说罢,他噔噔噔地踩着摇摇欲断的木楼梯,带走那股热腾腾家常菜的香气下楼了。
阁楼里的人关上了门。
轻轻的脚步走到床垫边,塑胶被挤压的咯吱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一句轻到几乎听不到的「谢谢你」。
是个女孩,很年轻的女孩。
声音很耳熟,好像就是刚才那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女孩。
“你可以出来,没事的。”她说。
她的年纪应该比十几分钟前李琢光看到的女孩要年轻很多,声音里透着稚嫩,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
李琢光没有动,她的身体告诉她自己不可以出去。
一千一百一十,一千一百一十一。
“好吧。”
那女孩没有再坚持,而是从床垫上站起来,拉开背包的拉链,唰唰两声纸响,她取出了两本书,拔开笔盖,响起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一千两百,一千两百零一。
“我知道你还在这里,你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只想对你说谢谢。”
她此时的语言逻辑还很正常,可能是还没有说太多话,除了声音极度疲惫以外,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
一千三百二十二,一千三百二十三。
快结束了,李琢光心说。
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吗?
她的身体松弛下来,周围的环境都像没有粘性而脱落的贴图一样揭下,原本立体的事物在换了一个角度后便成了平面的图画。
李琢光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一片代表墙壁的纸张,回头看到女孩的平面贴画仍然立在原地。
她走上前,女孩伸出的手臂是一段弯着的纸张,中性笔是插在手指间破洞里的另一张纸片。
女孩面前的纸张上还是一句「谢谢你,我叫羊曜」。
羊曜这个名字很耳熟——是耳熟,不是眼熟,她肯定在哪听过。
在哪听过……
李琢光绕到女孩身前,女孩消瘦的手臂上遍布结痂的刀疤,她的脸也很瘦,几乎没有几两肉,皮囊完全贴着骨骼生长。
房间里有一块纸板晃了晃倒下去,是一个瓷质的痰盂,溅起一阵灰尘,同时传来的还有呕吐物一般酸臭的气味。
啪嗒一声,窗边代表盆栽的纸板倒了下去,落地的一瞬间碎裂成湿润的泥土块。
她还是在心里默数秒数。
一千五百六十,一千五百六十一。
李琢光上前捧起一抷泥土,沙子一样细小的泥土在她手里化作一滩血水,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滴落,被地面反弹回来贴在李琢光的裤腿上,又变成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小人,抓着李琢光的裤管就往上爬。
爬到膝盖处停下,俯身拥抱布料,变成一块深红色的痂痕。
最后一面墙壁也倒下,天花板没有支撑点,一大块泡沫塑料板往下掉,在空中分裂散成无数拇指大小的蟑螂,落在李琢光的头发上、肩膀上,顺着她的衣领往里面爬。
“——”
李琢光想骂一句脏话,但不敢张嘴,怕蟑螂爬进她的嘴巴里。
她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虫子,擡着腿要从蟑螂堆里跳出去,但是密密麻麻的蟑螂比她的动作更快,几乎瞬间就覆盖了所有能去到的地面。
有一只虫子停留在李琢光的手背上,似乎在啃咬她发肿的针眼,被她一把拍了下去。
它们在李琢光的脚下身体开花般被挤压爆炸,迸溅出汁水,爬到那女孩的纸板上,又变成一个个发霉的绿点子。
纸板腐烂融化,瘫软到地面上,如同往地上泼了一碗热油,溅到那些虫子身上霎时发出滋滋的响声。
李琢光卷起裤管,捏住最后一个爬在她身体上的蟑螂扔进那锅热油里,虫子被煮熟,散发出蛋白质的味道。
地面上挣扎着细腿的虫子在白色的热浪下变成一滩滩黑色的水泥,融合在一起开始缓慢流动,流过李琢光的脚踝,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李琢光不得不跟着这力道往前走。
四周墙壁都倒下后,景象就变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天空蓝得透彻又虚假,像是一张饱和度调得太高的贴画。
自李琢光身前有一条白色的道路,通往不远处的一扇拱形大门。
李琢光就着水泥的力道往前走,忽觉头皮有点痒,挠了挠头,又抓出一只蟑螂。
她把虫子扔进水泥里,看着那只小虫子舒展触角想要逃离,却又无可奈何地沉入水泥。
她僵硬地擡起腿,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地上的水泥像是为了迎合她的脚步,一浪高过一浪地起伏。
一千……
一千多少来着了。
无端的恐慌瞬间包围了李琢光的心脏,一把揪住她的气管让她透不过气来。
但脚下的动势不会因此停止,而是愈发强势地将李琢光往目的地送,不时发出一些硬壳虫与玻璃相撞时的哒哒声,听在李琢光的耳朵里像是扭曲的孩童笑声。
终于将她送到拱门前,那拱门是梦幻的古希腊风,拱门正中间吊着一块浅米黄的牌子,写着巨大的「天堂」字样。
门前有一个小讲台,上面放着一本纸质本和一支中性笔。
水泥往后退去,隐入地底消失不见。
李琢光的脚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病号服也维持着她刚出来时那样宽大而单薄,手背上的针眼肿得很高,又红又痛。
她走到讲台前面,看到那本纸质本上写着几行字——
「天堂会向每一个女孩慷慨敞开大门。
「好孩子得到应有的奖励,哪怕是坏孩子,也可以在这里大展拳脚后再得到应有惩罚。希望每一个你都在这里找到心仪的童年幻想伙伴。
「如果你想让那个女孩进入天堂,请问最合适的时间节点是?」
李琢光的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事不是死后再考虑的么,人家又没有死,这么早开始筹备是否有些过于未雨绸缪了?
而且私自替人家决定死后的行程也怪不礼貌的。
她拿起笔,想写「死后」,将要落笔时又停住了。
她想到自己从醒来开始就莫名其妙一直在默数的秒数,将那一句话又阅读了一遍。
打光灯似的阳光撒在本子上,有一刹那似乎照得文字扭曲。
如果自己有那么深刻的肌肉记忆,就代表这不是第一次了,而且绝不止一两次的重复。
她暂时想不起任何关于现在能用上的专业知识,只隐约知道这里应该是出现时间循环也不奇怪的地方。
那么她必然试过「死后」这个答案。
可以肯定,既然她还没有回答出正确的答案,那么在房间里的一千一百一十、一千三百二十二这两个关键节点就不是正确答案。
再放长远点,病房里的女孩年纪比房间里的那会儿大,从生理层面上来说更接近死亡。
那么她必然也试过「四百」、「六百」这两个病房关键节点。
她双手撑着桌子直起身,场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蜡化,青草和天空的像素颗粒开始互相排斥。
这个世界正在解离,她的时间不多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轮回,只能把这次当成最后一条命来答。
如果这些答案都不是正确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还有哪里能有答案?
她摸出从女孩房间里取走的那个金色徽章,这块徽章很眼熟,只可惜她现在一点之前的记忆都没有,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先把前一个问题解答了。
蜡笔的图案开始往李琢光这里蔓延,不消片刻就铺陈遍野,于是眼前的一切又变成了二维的一张纸。
徽章没有用,还有什么别的?
女孩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语……李琢光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她不太能全部记住,因为实在太没有逻辑了。
像是有个小孩拿着笔在纸上作画,颜色已经逼近李琢光的脚边,她只好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脚背上,局促地蜷缩着脚趾。
蜡化并没有因为碰到她的身体而停止,而是顺着她的脚踝一路往上,准备将她整个人二维化。
「你要的答案在里面。」
她会想要什么答案?
她将重心落在上半身,重量尽数压在小讲台上,二维化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了她上半身的重量。
李琢光扭过头,看向拱门下的那块木牌子。
天堂……为所有女孩敞开大门的天堂……
至少在李琢光残留的本能里,对这个概念并不熟悉。
如果从女孩那方思考的答案已经穷尽,那么换一个思路,从「天堂」的角度思考。
一个不管女孩好坏,都愿意敞开大门的地方,会觉得最合适进入的时间节点是什么?
蜡化吞噬了她的左手和肩膀,覆盖了她半张脸,吃掉了她的嘴巴和鼻子,她无法呼吸了。
她僵硬地把头转回来,用肩膀带动手臂,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