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暗杀她(一)(1/2)
第056章 暗杀她(一)
抵达登梅周围只花了四天, 但飞船绕着登梅飞了一天,无法降落。
登梅的星际塔台联络不上,她们只能等待总部的消息传送过来。
登梅的大气层被一团一团大大小小的黑色雾气覆盖, 黑色圆圈之间有狭窄的缝隙, 像一块一块正在缓慢联结到一起去的霉菌。
她们绕着登梅飞了一圈, 发现只有一处地方没有这黑色雾气。
从地图来看, 那里正好是登梅的中心城市。
“这黑色东西不会就是那个变异的黑死病吧?”昙起云看着窗外那颗几乎已经完全变成黑色的星球, 心有戚戚。
芮礼说:“琢光,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雾气很像室女座μ-707的生命?”
李琢光听到那星座和编号,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芮礼在说哪个星球:“你要是这么说,还真的……”
——是那个克苏鲁风,生命都是顶天立地的黑色雾气集合体的星球,说是雾气,其实只是看上去是雾状体,人类并不知道具体成分。
那些黑色雾气连通大气层和地面, 身形有胖有瘦, 没有类人的四肢、身体和头颅,是少数非类人、还能与人类保持和平的种族。
人类与黑雾无法沟通,黑雾「身体」里会发出一些辽远的回声,但它们并没有语言,更没有文字,目前无法沟通。
两个生命种族能保持和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黑雾本身性格比较温吞,只有人类试图接近它们时,它们才会动得剧烈一些, 或是发出巨响来警示人类。
室女座和凤凰座相隔十万八千里远, 仅以人类的常识看待,很难想象那些黑雾是怎么在没有飞船的情况下从凤凰座跑到室女座来的。
就李琢光两个月前来地质研究所时, 登梅的大气层还是浅红色的。
她们绕着轨道又转了小半圈,终于收到来自总部的指示。
「可以直接降落。」
同一时间,登梅塔台的信号也连接上了,一个苍老的女声在广播中响起。
“这里是登梅中心城市三号塔台,收到请回复。”
李琢光按下通话键:“这里是晴山总部九三零淸剿队执行任务,请求着陆。”
“……”对面清了清嗓子一般咳了两声,喉咙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声音混浊,“允许着陆,停泊场降落坐标为……”
女人报了一连串的数字,李琢光将系统里自动识别的数字核对了一遍后,系统便很快自动计算出预计降落时间。
“收到,九三零飞船预计在标准时间夜晚十点零九分降落。”
“收到。”
短暂的对话结束,芮礼开始操作降落准备,队员们坐回位置上锁定安全带,带上气压平衡耳机。
飞船在绕了半圈后,偏移航向,精准地切入那一小片浅红色的大气层。
登梅的山脉和树木都是一片红色,间或夹杂着乳白色的河流与琥珀,像是将星球的肌肉脉络与骨骼都裸露在外。
天空中能看到一颗粉色的「月亮」和一颗光芒闪耀的恒星。
飞船稳稳地在指定地点降落,一位瘦瘦巴巴的老人站在停泊位旁的高台上,她长得矮小,看着一米五都没有,戴着一张包裹住全脸的透明防毒面具,穿着一件玻璃似的隔离罩外套,里面则是常规的短袖短裤。
外套的裤脚、袖管口都好像被褐红色的鲜血浸透了一般,很难透过那结块的颜色再看到被遮住的部分。
老人的呼吸很缓,呼气打在透明的面具上,雾气很快消散。她腰杆板直,眼珠子内凹,让人感觉快要嵌进大脑里。干瘪的双臂垂在膝盖旁,两只手却如蒲扇般大,几乎与她小腿一样长。
“真奇怪。”芮礼一边绑紧隔离罩外套,一边说,“登梅的居民本来也是晴山人类过去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变异的黑死病?”观千剑搭话,“既然都研究不出那个病毒是啥,那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所以你的意思是,来迎接我们的是个黑死病患者?”芮礼挑眉,戴上防毒面具,面具下的搭扣自动和隔离外套的领子连在一起,她变得瓮声瓮气。
“那也不是这么说嘛,就是,变异后的黑死病会不会影响遗传基因之类的?你觉得嘞?”观千剑扣住绑带的力气太大,一下子把自己勒得缺氧,手忙脚乱地在那儿扒了半天,最后还是李琢光伸手帮她解开。
“呼。”观千剑脸都憋红了,她大喘一口气,“自从死物异种这东西出来以后,我就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芮礼去填写自动弹出来的入境单,一边答道:“有可能啊,那你觉得我们这次能解决吗?”
“当然!”观千剑想都没想。
李琢光在飞船的小窗口里与那老人视线交汇,她看到老人咧开嘴,露出发黑的牙齿,她的牙齿很短,有上下两根舌头,白色蓬乱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晃动。
几人都穿戴好防毒面具和隔离外套,做过密封性和氧气流通测试后,才走出飞船。
“几位晚上好。”老人笑着,眼睛与嘴巴像是三轮尖尖的月牙,颧骨与眉骨过于凸出,一双眼睛完全陷在那深谷中,“入境单填过了吗?”
“填过了,我姓李,请问您怎么称呼?”李琢光将填好的入境单和证件、任务记录展示给老人看。
老人一目十行地看完,擡起眉骨,脸上的阴影霎时舒展了:“我姓储,是负责接洽各位贵客的。您是来查黑死病的?哦、哦,我还以为您是为了那个案子来的。”
李琢光眉心一跳,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案子肯定和任务有很大关联:“什么案子?说不定也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
老人的呼吸减缓,玻璃上的雾气停留时间越来越短:“我们总指挥的人夫被暗杀了。”
登梅中心城市已经肉眼可见的体系崩塌,这个时候就算暗杀总指挥意义都不大,还浪费精力去暗杀一个男人?
“我们总指挥很痴情的,嘿嘿。”老人的眼睛弯得眯缝,几乎看不到她的眼珠,“白手起家也没有抛弃糟糠之夫,所以这次非常生气,下令要彻查,但是我们早就分不出心神负责这些了。”
都分不出心神了还非要给人夫彻查暗杀,这里每一个字都在对李琢光说她们有鬼。
李琢光疲惫地抹了一把头盔:“我知道了,我们去见总指挥需要预约吗?还是……”
“您直接去就好啦,我把地址给您。”老人点头哈腰,嘴角越吊越高,又黑又短的牙齿咬在一起,露出一大截深红色的牙龈,“总指挥一直等着您。”
“……谢谢。”李琢光收下老人给的地址,发现就在分配给她们的酒店旁边。
几人正要离开,那老人又转过身来,伸长脖子,那脖子好似层层套圈似的,一节又一节地伸出来,伸到李琢光脸边。
“对了,李队长,总指挥说只能您一个人去找她,等着您也不行。”
“我知道了。”李琢光没问为什么,点头应了。
几人往停车场走去,等看不见那诡异的老人了,观千剑才凑上来小声问:“要不然我们在楼下等着?她又不知道我们在不在,我们总不能真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儿。”
李琢光刷了一下自己的终端,车库里便有一辆车自动启动,缓慢地开过来:“不用。听她的。”
“那让柳一?他反正可以变成一滩史莱姆,让他堵在门口。”观千剑还是不死心。
李琢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员,虽然其她人都没说话,眼神里却表达出同一个意思——
总得留一个人在
“没事。”李琢光重复道,“我没有那么脆弱,别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观千剑显然不知道为什么李琢光要用上这个词汇,但见李琢光坚持,她便也不再说了:“好吧,那你注意安全,通讯频道开着吗?”
“我会开着的,放心。”李琢光坐上驾驶座,看着队员们纷纷坐稳,她便启动了车子。
驶出室内停车场,细长黑雾像监狱里的围栏包围着城市,外围的天空一片黑暗,恒星光穿刺过黑雾之间,与那巨人似的黑雾间错,仿佛天光乍破。
只有中心城市头顶一片的天空是浅红色的,好像罩上灯罩的灯泡就只能照亮那一小部分地方。
因为天空是红色的,恒星光也是偏暖色的,这让街上所有的建筑都蒙上一层偏红的滤镜。
建筑破破烂烂的,外墙粉刷的颜色斑驳,唯一浓重的色彩是偶尔出现的一个黑色的叉,窗户都用黑胶带贴上,大多都关得很牢,少数的玻璃上破了一个洞,半开着,在风中摇摇欲坠。
路上的行人比晴山二十部要多一些,与二十部一样,都全副武装,只不过二十部是为了防晒,登梅是穿着一整套隔离服装。
她们都绕着有黑叉出现的建筑走。
在看到路人之后,李琢光才恍然惊觉方才看到的那个「老人」可能并不是真的耄耋老人。
因为所有的路人都一头银发,满脸沟壑,极度凹陷的双眼,瘦矮的身材,过于奇异的长臂和大手。
“登梅人怎么都长成这样了?”昙起云在窗户边探头探脑,“不会真给剑姐说中了,变异的黑死病还会影响基因吧?”
昙起云说话时,路上跑过去一队手里拎着笼子的队伍,笼子里关着几只活蹦乱跳的老鼠,每一只都差不多有人小臂那么长,毛茸茸的,尖嘴猴腮地咬着笼子。
老鼠的力气很大,咬着栏杆左右晃动,那笼子在人手下晃得要跳起舞来。
“我嘞个……”昙起云倒抽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好像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这么大一只老鼠,以前淸剿队是不是就负责清剿这种怪物?”
观千剑用手比划了一下那老鼠的长度,然后将那长度在李琢光的胳膊上比对了一下:“哇塞,那老鼠比李队你的胳膊还长沃!”
李琢光:“……”
芮礼拿终端扫描了那些人远去的背影:“那老鼠居然还是五级异种,咬咱们李队一口,在传染鼠疫以前,别先把我们李队咬死了。”
李琢光缓缓摇头:“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啊,怎么不咬陈戊?陈戊也才三级啊。”
芮礼:“我都记不住他,你觉得一只畜生就能记住他?”她说着说着,突然假装往地上甩了一包空气,“好啊!你现在都敢骂我畜生不如了是吧!”
李琢光:“……姐姐我错了!”
再过几个转角,便到了下榻的酒店。
李琢光将队员们放下来,芮礼去弄房间密钥,而李琢光开着车,去相邻两条街道的总指挥办公室。
总指挥办公室在一栋每一层楼都装着落地窗的办公楼里,不过现在的落地窗上都贴着黑色胶布,只有中间第七层没有。
那就是总指挥办公室所在的地方。
李琢光开着车进了地下停车场,都没有扫描终端就把她放了进去,还有个小机器人在前面指路。
她将车停到指定的停车位,便下车,那小机器人还继续带着她去找直达电梯。
前后大概花了三四分钟,李琢光穿过杂物被堆放的乱七八糟的一楼,在角落里艰难地找到直达电梯,顺利地到达了七楼。
七楼与一楼的脏乱完全不一样,窗明几净,厅堂宽敞,整齐地排着一列列书柜、小沙发和小茶几,铜绿色的地毯上画着一只蜷缩着身体的白猫。
落地窗前的座位上逆光坐着一个女人,似乎正在批阅文件,并没有注意到李琢光的来访。
李琢光看不清她的脸,只好一步步向前靠近。
“稍等一下,我马上好。”
李琢光走到那只白猫尾巴底下时,女人突然说话了。
女人的声音非常温柔,音色琅琅犹如林籁泉韵。
李琢光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直到与女人只相隔一张长桌。
她看到女人胸口别着一张黑色的铭牌。
「葛韶英」。
看到这个姓氏,李琢光第一反应就是叶春女的领导,葛靖。
尤其地质研究所就是登梅的卫星。
李琢光现在已经习惯这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如果葛韶英不是葛靖的孙女或是亲戚,她反而要觉得奇怪了。
葛韶英低头处理事务,李琢光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着等。
办公室里很干净,没什么家具,颜色鲜亮,大多都是透明的,似乎刚换了一套新的不久。
落地窗外能看到一部分街景,但因为楼层不够高,并不能完全看到城市被黑雾占领的边缘。
远方的黑雾身体一缩一舒,像是正在呼吸的龙卷风,城外似乎还有几棵翠绿的树木存活,被缓慢移动过去的黑雾覆盖,再出现时,树木的生命力都被吸走,只剩一段枯枝。
葛韶英就穿了一身登梅制服,没有穿隔离服,连口罩都没有戴。
她的外貌是正常的青年人类,在晴山总部随处可见的正常青年,正常得与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登梅人格格不入。
街对面是一栋五层居民楼,墙壁上画着一个巨大的黑叉。一层楼五扇窗户,每一扇都用黑色胶布贴得严严实实,只有正中间那扇,是用胶布贴了一个「米」字。
房间里没有开灯,共轨行星奇数日的夜里十点仍然明亮,李琢光无法看到房间里面是什么样的。
但是很快,就好像房间里的人听到了李琢光无聊的心声一般,一颗头颅忽然被按到窗台上,一头撞开了窗户。
固定窗户的螺丝似乎非常松,也可能是撞上去的力度太大,那一扇窗户叶一下子展开到一百八十度,在墙上反弹回来,晃了两下,停在一百六十度左右的地方。
被按在窗台上的人脸颊变形,头发稀疏,李琢光只能看到TA地中海的头顶。
由于登梅人外貌的变异,她很难说清这两个人是女是男。
——其实这么回想起来,那个迎接她们的老人声音粗粝中性,外貌没有特别明显的第二性征,也不太好说是女是男。
按着人头的人穿着一件包裹住身体的黑色披风,像某种宗教服饰,TA的手很大,抓着人头就跟抓着一只小皮球似的。
黑披风张着嘴在说什么,表情平静,似乎并不愤怒,手背上却爆出青筋。
被按住的脑袋脸上长着大块大块的黑斑,脖子上缀着一个几乎与TA头一样大的紫红色肿瘤,似乎一碰就要爆出浓汁。
李琢光微微擡着下巴,她不敢太伸长脖子,怕做得过火了,被葛韶英误会。
这口型,辨认不太出啊。
登梅人已经将晴山官话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口音,很多咬字读音都和晴山官话不太一样。
——怎么故意给她看的东西还要设置口音门槛?大家都这么坦诚相待了还搞这种虚头巴脑的门槛干什么。
她又在心里捏出一个小人和之前的自己对话。
——这还虚头巴脑?要不要干脆嚼烂了喂你嘴里?
——哇,你好恶心啊!你这么厉害怎么你不去看那个人的口型?
——你知道我没看了?我早就用眼镜录下来了。
她想到这里,顿了顿,悄悄对自己翻了个白眼,腹诽自己真是有够无聊的。
李琢光一边想,一边注意到耳麦里传来一些衣料摩擦的声音。
芮礼把频道打开了。
“已经在房间里把东西都整理好了,都消过毒,检查过没有微型摄像头,也没有窃听器,柳一有鱼缸,鱼缸也消过毒了。”
芮礼向她汇报。
“我们等你回来再休息,随时准备去接应你,这个点不会总指挥还在工作吧?”
李琢光的手指在终端上敲了一下,代表是的。
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走进来以后,一直没有消毒。
葛韶英胆子真大,就不怕她是个移动病毒携带体么?
“沃吼,那你俩肯定有得好聊了。”观千剑的声音传来,“我肚子有点饿了,你说这个点能点外卖吗?”
芮礼:“我点了你敢吃吗?”
观千剑:“你敢点我就敢吃,把我吃死了我就告你!”
芮礼:“你都死了怎么告我?”
观千剑:“我相信李队一定会让我沉冤得雪的,而且我的冤魂会一直纠缠你。”
昙起云的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飘了过去:“什么冤魂?”
观千剑提高声音:“我说房间里有鬼!”
昙起云声音瞬间变形走音:“在哪里啊啊啊啊啊啊?!”
观千剑大笑起来。
听着耳麦频道里的贫嘴,李琢光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
对面居民楼窗口里的两个人也缩了回去,李琢光摩挲了一下指腹,确认录像文件已经自动发送到群里了,便放下心。
葛韶英处理的工作接近尾声,开始找话题与李琢光交谈:“李队长是为了黑死病来的吗?”
李琢光歪了歪头:“不算是,只能说很可能是。”
虽然变异的黑死病病毒无法分析,但其实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死种。
如果这里的死种和黑死病病毒无关,那她肯定不会揽下这个任务。
葛韶英闻言,从虚拟屏幕的缝隙中看了李琢光一眼,抱歉地笑笑:“瞧我说的,开小差了,我是想问,李队长为什么会突然接这里的任务?”
李琢光:“……?”
她难得愣了一会儿,才答道:“就……递到我手里了,所以我接下了。”
难道她需要在这里提供一个圆滑的成年人答案吗?
“哦……”葛韶英把面前的虚拟屏幕推开两面,脸上的笑容越发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没有别的理由吗?”
葛韶英的问题越发奇怪了,李琢光从中嗅出一丝不太对劲的气息。
她面不改色地反问:“你想问我什么理由?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
葛韶英在最后一个虚拟屏幕上签好名,一挥手,将所有屏幕都收拢:“您不记得了吗?”
她用了「您」。
难道那段地质研究所幻境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自己原来是个地位很高的领导?
怎么可能。
李琢光直视着她的双眼,葛韶英不逃不避,神情真诚,好像真的在关心李琢光是否还记得。
她从来没有听过葛韶英的名字,如果指她本人和葛韶英的联系,她肯定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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