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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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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你们先走。”

“可是……”

“走。”

来者未必是善, 宫忱声音很轻,但语气凛然,第一时间让群鬼散开——它们的魂体已经承受不了任何的伤害了。

然后他独自屏息以待。

两日过去, 他的耳朵依旧不太灵敏, 地面又那么柔软,等他能够听到脚步声时, 对方已经离他很近了。

有喘气声。

是, 山底下这么冷,活人呼吸起来应当很困难吧。宫忱想。

起初,即便在两个鬼友的烘托下,宫忱也没觉得捡尸人是朝着自己来的,只当是他要找的尸体恰巧就在附近罢了。

可这会又不确定了。

既然是跑过来的, 应当是找到了什么,既然找到了什么,为何临近了, 又忽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

只有喘气声愈来愈重,彰显着存在。

莫非, 真的是找我的?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被证实了——

捡尸人握住了他的一点指尖, 就一点儿,好像除了这里,没有其他地方能让他碰似的。

“有人托我来找你。”

确实如先前所说,这是一道沧桑、喑哑的声音。

“幸好找到了。”

宫忱的指尖僵冷地蜷在那人手中, 没说话,也没有回应。

接下来的一日。

捡尸人为了早日将破破烂烂的宫忱带出去,尽职尽责地给他接好每一根骨头, 灵力温和地拂过时,宫忱的眼睫会不自觉地颤动一下。

那人有着远超常人的观察力和体贴,会立马停下动作,揉揉他的脑袋,说:“我们休息一会。”

“我给你梳头发吧。”

“…………”

如果实在到了不得不继续的地步,那人会重新握住宫忱的一点指尖,说:“对不起,我知道很疼。”

“但是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

就这样,宫忱由装死充聋,到肢体会偶尔给那人一点细微的回应,最后,在那人用手指轻轻扫去他面颊上的雪时,他毫无预兆地朝那人睁开了眼睛——

黑洞洞的,昏暗无光。

他看不见那人,但他感觉在被注视。

许是太过骇人,那人一言不发,半晌,又替他合上了。

“不用急着醒来。”

宫忱其实还想再睁开眼睛,哪怕看不见,也想试着做出“看看他”的动作。

却被那人第一次有些强硬地再次合上,一只冰凉而修长的手盖住他的眼睛,和那不太平顺的掌心一样,头顶落下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压抑的起伏。

“别这样看我。”他说。

“闭眼。”

这天夜里,一只叫“小棉花”的鬼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宫忱醒来时,听到其它的鬼在哭,茫然地睁开眼,雪花不断地落进眼里,在四面八方的哀嚎声中,他打了个哆嗦。

这世上多的是来不及道别的离别,多的是不能面对也要面对的现实。

可是……可是,他连它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四周好像很闹,又好像一片死寂。

许久,轻轻地,一件温热的外袍盖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不睡?”

宫忱不想被那人看见,侧过脸去——但他不知道是偏离了,还是偏向了那人。

雪水在他的眼睛里化成一汪晶莹。

“小棉花不见了。”他忍不住说。

“…………”

“它们都在哭。”

“…………”

“它是最先认出我的一只鬼,它叫着“朋友”,把我叫醒了,可是,它死的时候,我连它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宫忱嘶声喃喃:“它死了,我连它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啊。”

好一会儿,宫忱才听见男人从自己面前突然站起来的声响,踉踉跄跄的。

“火熄了……我去看看。”

原来,两人刚才面对着面。宫忱闭上眼,后知后觉地想。

被捡到的第二日,宫忱能走路了。

他第一时间和鬼友们分享了这一好消息,又活动了下筋骨,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个人呢?”

“就在附近,好像一晚上没睡。”

宫忱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并不意外,只是问:“他在干什么?”

“不知道啦,我又不关心他,你自己去看看嘛。”鬼友们心情低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宫忱要费一点劲才能听清楚它们在说什么,然后点点头:“好,我去找找。”

走了几步,他又犹豫着回头,道:“小棉花不见了,你们不要太伤心了。”

鬼友们没有回答他。

宫忱等了片刻,它们还是很安静,就只好一瘸一拐地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那个捡尸人来了之后,鬼友们越来越不爱跟自己说话了。

好像自己不孤独,就不能跟它们做朋友了一样。

对于这一点,宫忱有些失落,又没那么失落。

不远处,能听到时不时传来“咔咔”“呲呲”的清脆声。

宫忱循声而去。

无论是去找鬼友们,还是去找捡尸人,这一段路都十分平坦,没有成堆的尸块,也没有会让人打滑的积雪,就像是有人特意清理过了似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走得磕磕绊绊,半是锁魂钉的缘故,半是还不适应当瞎子。

某一刻,他忽然听不到那声音了,周围好安静,他左拐右拐的,趔趄了几步,又找不到扶的东西,眼见要摔。

下一秒,被飞快抓住胳膊。

“你,要去哪啊?”声音一下子出现在耳边,还有急促略重的呼吸。

宫忱扶着他站稳了,低着头说:“没去哪,我在找你。”

“…………”

那呼吸轻微地滞了滞,然后胳膊上的力道缓缓变轻:“对不起,我忘了跟你说——我在给你做拐杖。”

“啊,是吗,”宫忱愣了愣,然后说,“我可以摸一下吗?”

“还没做好。”

“我知道,我想先摸一下。”

“嗯。”

捡尸人便引着他的手,放到了一根木制的拐棍上,摸起来结实、干燥,宫忱食指指腹顺着棍身,缓缓往上摩蹭,不经意碰到了那人的手背。

从轻轻掠过的皮肤来看,那确实是一只不算年轻的手。

那人不动声色地抽走。

“对不起,你继续吧。”宫忱老实地把手放回腿边。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他就坐在一个小木墩上,听着木屑飞落的“簌簌”声,鼻尖能闻到树枝和飘雪的清香——他这会的嗅觉已经恢复到很灵敏了。

他闭着眼,眉目舒展,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似乎沉浸在这样的安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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