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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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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个……”

也许是宫忱的表情太过平静,女孩愣了一秒,鬼使神差地回道,“……我想开一家医馆。”

宫忱望了望天,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沙哑地发出一声笑,尽量从表情上看不出那是笑。

“很好。”

下一秒,他迎着刀锋上前,蹲在女孩的面前,二指夹住刀尖,随随便便就将它从女孩手中取了过来。

“还给我!”女孩脸色哗变。

“这把刀,我收走了。”

宫忱手臂一擡,指尖在刀刃上轻轻敲了敲,“理由有两个。”

“其一,你不适合用刀,方才握刀时发力的方向完全不对。”

女孩脸上浮现一丝屈辱:“那又如何,杀你也足够了。”

“很遗憾,”宫忱并没有迁就她的脾气,淡淡道,“就算我的修为原封不动,再给你十年,都远远不够。”

女孩攥紧拳头,不再说话。

“虽然你很聪明,懂得伪装,但你却不懂,一把刀的刀尖从始至终,只能对准应得之人。”

宫忱沉声道:“这是其二。”

话音刚落。

修长五指握住刀柄,手腕微动,带着刀刃朝旁一划。

哗——

刀光如虹,切开雨幕,同时在阴魂不散的赤鬼脖子上留下一道狭长的红线。

头颅滚落。

不远处,几只垂涎欲滴地朝女孩靠拢的鬼魂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连同赤鬼一起,断成两截。

下一刻。

幽蓝火焰在雨中燃起。

像生长在腐烂尸体上的蓝色蝴蝶花,美丽而诡异,没有任何温度地,将尸体从头至尾燃烧殆尽。

最后悄无声息地熄灭。

“你得庆幸我是怪物。”

做完这一切后,宫忱目光沉静地看着女孩:“不然的话,你刚才那冒失的一刀,足以让一个无辜之人当场丧命。”

“……无辜?”

女孩眼中残留着对刚才那一幕的震撼,好半天才发出声音,脸色因为不安而变得苍白,“你难道想说,不是你放鬼入城的吗?”

宫忱不置可否,弯腰去拾起地上的伞:“谁知道呢。”

“但不管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你要明白,这是你唯一一次杀了人还可以后悔的机会。”他抖了抖伞面的雨水,把伞递给女孩。

“你还小,别太轻易地就让仇恨蒙蔽你的眼睛。”

“路还很长,往前走吧。上山也好,学医也罢,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往前走。”宫忱最后重复道。

女孩发怔地盯着他,半晌,拿起伞跌跌撞撞地跑了。

宫忱望着她走远了,才举起手中的刀,指腹摩挲着刀柄,喃喃道,“不过这把刀,就算不适合她,但我用着未免也太顺手了。”

雨水冲刷掉刀上的血迹,将熄未熄的火光照亮锈迹斑斑的刀身。

铁刃的底端,有一抹手刻的字迹被腐蚀得只剩下半边。

——是一个“冘”字。

宫忱很轻地皱了下眉。

有人靠近。

想必是被刚才的火光吸引来的,宫忱收刀,早有准备地收敛气息,闪进一处拐角。

哒哒,哒哒哒。

片刻后,踉跄又急迫的脚步声出现在宫忱方才所处的地方。

可惜此时,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该死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响了起来,“宫惊雨——!”

听到这个声音,宫忱本要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神色有些错愕。

……段钦?

上次一见,宫忱是知道段钦被秦玉以还钱为由扣下了,他不是没想过两人会一同出现在桂花巷。

只不过段钦这家伙怕鬼。

如今全桂花巷的鬼都集中这附近,他以为段钦会出现的可能性几近于无就是了。

如今看来,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宫忱头疼了起来。

偏偏自己还用了幽蓝火。

别人也许看不出不同段家人所使用的幽蓝火之间的差别,但段钦一直都很能分得清。

有次宫忱带着段家的几个小辈在后院做饭,懒得生火,直接用幽蓝火来烤鸡吃,香味飘到隔壁,段钦火速提剑破门而出,怒斥宫忱暴殄天物。

宫忱极力否认,还厚着脸皮把锅扣到那些小辈身上,段钦却精准地说出其中哪些人用了火,哪些没有。

鼻子比狗都灵。

宫忱忍不住唏嘘。

“你给我出来!!”

段钦双目猩红,手提长剑在周围发泄似的乱砍,大吼道:“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出来!!!”

宫忱拧了拧眉心。这傻子,这样喊只会把附近的阴魂野鬼都招过来。

果不其然,又有一大片的黑气朝这边涌,段钦的脸唰的一白,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但很快,他闭上眼睛,攥紧手中的剑,与数只野鬼缠斗起来。

那群鬼魂有的刚死不久,没什么招式,只会一个劲往身上抓挠啃咬。

段钦手脚都用上了,砍得那叫一个狠、快。但他砍它一剑,它还死不了,上半身咬他的脸,下半身缠他的腿,横竖还得再砍两刀,费劲得很。

没坚持多久,他便被群鬼争先恐后扑了个干净,一丝光都见不着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直直伸来,抓着他的衣领,将他从里面迅疾拽出。

段钦猝然睁眼。

他用力攫住那只手的手腕,如同等待这一刻许久了似的,向上看去:

“宫忱,我就知道你没………”

声音戛然而止。

映入眼帘的,是掩映于凌乱长发下一张腐烂生疮的脸,几只灰白肥胖的蛆虫在肉和骨之间缓慢地蠕动着。

啪嗒。

其中一只从烂肉里爬出来,正好掉到段钦的额头。

段钦就好像天塌了一般地瞪大眼,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

“我是真没想到他这就晕了。”

鬼脸逐渐被完好的皮肉包裹,杏仁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应婉嘟囔着把人随手一甩,“老娘还有更恶心的没给他看呢。”

“应师姐,”宫忱这时才出现,接住段钦,眯着眼望向天空,“你有没有一种被什么东西追踪的感觉?”

“没有。”应婉耸了耸肩。

“那便是针对我的。”宫忱了然,当即立断将段钦放进屏障。

巧的是,前脚刚躲好,后脚就被秦家的人跟着罗盘找来。

宫忱并不打算此刻现身,一直等到确认段钦不会有事后,才不声不响地离开,去找徐赐安。

应婉游荡在他身后,随口道,“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段钦虽然不怎么把你当哥,但也没这么疯——你该不会真的杀了他娘亲吧?”

“你能不能闭嘴。”青瑕的声音沙哑极了,刚才宫忱脖子被刺伤时,玉佩还是封着的,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都快把自己哭瞎了。

“我就问问啊,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要瞒着别人呢?”

应婉切了声:“难道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吗,喜欢被别人误会,还是喜欢受委屈?”

“段钦就算了,岚城那件事死了那么多人,你就不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哪天真的被人乱刀捅死了怎么办………”

宫忱脚步忽的一停,回过头,毫无波澜地看了她一眼。

应婉莫名心寒,止住了嘴。

“是我做的。”宫忱淡淡道。

“岚城的鬼,是我放的。段夫人,也是我杀的。”

“我没有任何的委屈。”

“甚至当年你因为应春来的事跪在我门前求过我一次,我没有对你施以援手,也不是因为有什么苦衷,单纯是因为——”

“我不是多么善良的人,”他歪了歪头,“仅此而已。”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四周陷入寂静。

应婉目光闪烁,似乎想要辩驳,但最终还是沉默着回到了玉佩里。

宫忱转过身。

在这狭窄的雨巷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隔着数十米长满青苔的土地、潮湿的空气,和宫忱遥遥对视。

“…………”

宫忱大脑空白了一瞬。

刚才那些话……被听到了吗?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心里可耻地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可很快,徐赐安便迈开步伐,径直朝他走来。

毫不动摇。

一如既往。

「第四次,是他想方设法追上来,先跟我表明的心意。」

宫忱脑海再次浮现起这句话。

其实他跟女孩说出这句话时,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听起来好像是在炫耀。

——炫耀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一个骄傲又漂亮的人为自己倾倒。

所以女孩才说他命好。

但很快宫忱明白,他是在庆幸。

庆幸有这样一个人,想方设法,不惜代价,如此坚定地选择了自己。

宫忱没告诉女孩的是,他第一次见到徐赐安时是十二岁。

在那个年纪,比起倾慕之情,更容易被意识到的,是差距感。

在那个年纪,他觉得看着徐赐安出神的自己,不是一个春心悸动的少年,而是一个蜷缩在街边仰视着贵家公子的乞丐。

是心动的。

但却杂糅了太多的自卑与贪婪,让人混淆,傻傻分不清。

因为犹如天堑一般的差距感,喜欢上徐赐安这件事,令他太惶恐了。

他可以对徐赐安表达无数的感激、敬重和珍视,但无法说出喜欢。

他踏不出那一步。

天骄不会喜欢乞丐。

这个念头在十二岁那年就隐隐成形,早已经根深蒂固。

他们那么多次的错过,某种程度上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可谁知——

徐赐安先踏出了那一步。

那个骄傲的人,在被一无所有的乞丐注视的时候,竟然也主动低了头,看了过来。

甚至在宫忱目光闪躲的时候,他的视线依然为宫忱驻足。

那么的坚定。

自从流浪后,他命中最好的那一刻,就是遇见徐赐安的那一刻。

对此他无比庆幸,无比感激,无比欢喜,于是才由衷地说——

「是啊,我命真好。」

回过神来,宫忱原先逃跑的想法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开始往前踱步。

——那些讲给应婉听的话,不是他想讲给徐赐安听的话。

他是杀了人,是害了城,可他不是一点理由都没有。

他也有苦衷。

如果是徐赐安来问,他不会把自己说得那么冷酷无情。

他不会说得那么淡然。

他要说自己有多委屈,多难过。

他要说,他没有那么强大,被一个陌生人以最深沉的恨意捅了一刀还能若无其事。

怎么可能没事。

就这样缓慢地迈了没几步,宫忱忽然垂了垂眼睫,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越走越快。

大约走了一半的路,他发现徐赐安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宫忱头也不擡,直接伸手抱了上去,二话不说埋进徐赐安的颈窝。

他不要被教训、被猜疑。

他要先发制人。

徐赐安被他撞得往后趔趄几步,却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冰凉的脸颊贴在自己身上。

宫忱双臂紧箍,托住他的腰,两人才不至于一起跌落在地上。

“师兄,”他垂着脑袋,轻轻叫了徐赐安一声,“你不要误会我。”

“你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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