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5章 昼短（44）（1/2）
◇ 第75章 昼短（44）
次年八月，沈三伏收到录取通知书。
表演系，证件照上的少年眉清目秀，眼中带笑，汇聚了所有美好。
商礼捏着录取信封，把里面的纸一张张仔细看过去，心头沉甸甸的，莫名冒出很多情绪，最终却只是赞许地点点头：“挺好，厉害。”
“哥。”
沈三伏显得有些郑重其事：“谢谢你，这么多年。”
商礼略显沉默，神色不明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扯出个笑：“怎么，翅膀硬了迫不及待要跟我划清界限？在这儿跟我道别？”
“不是。”
沈三伏从他手里拿回录取通知书：“我知道这些年你在我身上花了不少精力，也花了不少钱，以前不懂事，对什么都没概念，后来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幸运，要什么有什么。”
这话说的是实情。
拿到艺考成绩那次庆功宴上，费童又喝多了，搂着商礼拉家常，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沈三伏身上来。
那时沈三伏正跟刘孟野在窗户边喝啤酒，聊刘孟野的短片构思，不知怎么，商礼的声音就飘进他耳朵里。
“……也没什么，就是艺考班小课，还有几个他自己喜欢的兴趣班。”
“多少钱啊？我听清清说，培养一个艺考苗子可不便宜。”
费童喝得有点大舌头，目光迷离地架着商礼肩膀：“咱们虽说不是贫困家庭，可毕竟现在没啥老本可吃了，我看你一天到晚跟个牛一样在马前进屁股后面干活儿，你是真工作狂还是为了给你家崽赚学费啊？”
“哪有那么夸张。”商礼语气轻描淡写。
“那你说说看啊，我听听咱们家大明星到底是怎么个真金白银法儿给培养起来的。”
“……艺考小课一节五千。”
“多少？”
“五千，更贵的也有，但这个老师最合适。”
“钢琴课呢？”
“两千一节，油画一千五，素描八百，英语他是自学的，就找了个口语老师，一节五百，不贵，小语种一堂课一千。”
费童倒吸一口冷气：“你养的不是崽，是吞金兽吧？”
“你平时请员工吃饭随便一瓶酒也万把块的，哭什么穷？”
费童默了默，觉得商礼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酒毕竟喝到自己肚子里，车子房子也是自己用着住着，然而真金白银像纸片子一样往个没亲没故的臭小子身上砸——并非吝啬，只是生意场混久了，凡事都带着目的，惯性衡量投资回报，像商礼这样出手阔绰的提款机，实在不多见。
沈三伏默默听着，后知后觉，问刘孟野：“你艺考的时候上小班课了吗？”
“上啊，怎么不上，就是死贵。”
刘孟野回忆起艰难的读书岁月也不免一阵唏嘘：“那会儿我本来是想考美术的，寒冬腊月背着个大画板到处跑，像工地搬砖的，后来临时改行学导演，看书看得我每天起床就头晕想吐。”
“你艺考课多少钱？”
“七八百一节吧，我妈当时嫌贵，天天看我不顺眼，在家里不洗杯子都能骂我半天。”
刘孟野笑呵呵的，“也能理解，毕竟她有新家庭了，有新儿子要养，我一个半大小子，又学艺术，有钱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烧啊。”
“……嗯。”
沈三伏瞥了眼商礼，见那人聊起钱来显得更加淡漠，仿若在谈论哪个客户委托的基金又赔了几千万，事不关己，毫无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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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期间，沈三伏一天也没闲着。
S市是观剧者的天堂，国外引进剧团，原创剧，小剧场，花样百出，只要想看，天天都能泡在剧场里混日子，沈三伏年满十八，可以兼职，索性找了个小剧场去做临时场务。
说是场务，其实什么杂七杂八的活儿都干，开场前帮忙售票，卖场刊卖周边，引客人落座，谢幕后收拾后台，打扫卫生，每天都充实，不亦乐乎。
他把商礼给的七七八八的生活费都转到一张卡上，基本不动，平时很节俭，只花自己打工赚的钱，从前大大咧咧，现在一块钱掰成八瓣花，下班路上拐去小巷子里爷叔奶奶挨挨挤挤的菜市场买菜，开始学会挑选外观丑陋但内里香甜的水果。
商礼从前一贯从网上买菜，偶尔瞥见沈三伏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不明所以，问他原因，只得到干脆利落两个字：便宜！
这小子从小到大没这么关注过钱，商礼再次职业病发作，以为是不是被人忽悠着买了什么不靠谱的理财产品，暗里拿着银行卡号去查余额，对着那个数字惊讶好久。
而后终于意识到，他们家崽，是真的在学着过日子。
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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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当天，商礼请了全天假送沈三伏入学。
四人寝，上床下桌，环境不错，商礼顺带逛了逛几个食堂，伙食也算丰富，只是一想到从今往后这小子恐怕要好久才回一趟家，忽然就觉得那套大平层买得欠妥。
太大了。
一个人住，孤零零。
其实商礼没什么事情可帮忙，床铺简单，沈三伏一个人很快搞定，办手续自然有室友相互结伴着去，商礼靠在寝室外走廊的窗边，抱着胳膊看房间里那个忙活的身影，心头又一次涌上一股沉甸甸的情绪来。
好像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忽然一下子要离开自己的怀抱，真是有很多舍不得。
可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了，他本身也不是多啰嗦的性格，眼见几个室友已经嬉笑打闹着聊开了，跟来的家长，包括商礼在内，都好像已经天然跟这群少年之间隔了层屏障。
是两个世界的人。
商礼看了会儿，转过身去往窗外看。
天气很好，入秋了仍然炎热，校园里放眼望去全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让商礼不免想起自己读大学的时候。
仔细算来，其实毕业也就那么几年，可回想起往事，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时候沈三伏还是个半大小子，要他百忙之中不得不抽很多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学校和家两头跑，常常心力交瘁，人太过劳累，有情绪是难免的，偶尔也忍不住冲那个无辜又可恶的臭小孩发火，但小崽子鬼机灵得很，开门回家永远第一时间看到笑脸，叫他满腔疲惫和愤怒无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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