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0章 昼短（35）（2/2）

沈三伏的思绪慢慢飘远了。

他这一次饰演的角色叫小荣，一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瘦弱男孩，他没什么文化，早早辍学到南方去打工，可身体不好，人又单纯，始终处处碰壁，过得十分凄惨。

小荣二十岁那年因为替人背锅被厂子开除，他经济拮据，不得不搬到最老的一片城区居住，然而雪上加霜，被无良中介骗走了身上仅存的积蓄，寒冬深夜，他裹着破旧的棉衣蹲在路边啃烧饼，盘算去处，啃着啃着，抹起眼泪来。

他长得太漂亮，即使落魄潦倒，也频频有路过的男人不怀好意地打量他，对他吹轻浮的口哨，小荣却不是个好欺负的，他恶狠狠地瞪回去，用自己仅会的几句蹩脚当地方言和那些男人对骂。

但他很快还是被人盯上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慢慢向他这里走，似乎要将他围困在角落，小荣见状不妙，拔腿要跑，两个大汉淫笑着追来，他慌不择路地跑进狭窄小巷，一路跌跌撞撞，忽然在某个路口被人一把揪住衣领，捂着嘴巴闪身躲进一间老屋。

那两个男人在附近兜了几圈，找不到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荣借着月色看清那个救自己的人——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高高瘦瘦，有耳钉，一张非常年轻张扬的脸。

这男孩叫阿杰，父母早亡，留给他一栋老房子，阿杰和小荣一样高中辍学，始终没有份像样的工作，整天混迹在街头巷尾，目前在某家网吧做网管。

阿杰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小荣，随即微微俯身，头一歪，啼笑着用指节勾了勾小荣的下巴。

“喂，多大啦？”

小荣警惕地看着他，后退一步。

阿杰顺势上前，将那张年轻气盛的脸凑到他面前，说话间有隐隐的南方口音，“八百一晚，做吗？”

“我不是做这个的！”

小荣一把狠狠打掉阿杰的手，转身要跑，却被阿杰一拳打中腹部，疼得满地打滚。

“跑什么？脾气还蛮大！”

“别碰我！”

小荣拼尽全力和阿杰纠缠打斗——他真以为阿杰是和那两个男人一样居心不良的歹人，此刻自己被锁在屋里，凶多吉少，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对阿杰反抗。

阿杰体型优势比他强太多，虽然也挨了小荣几脚，但最终仍旧没费什么力气将人钳制在身下。

小荣后脑磕在花岗岩地面上，疼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惊恐而又急促地喘息着，没有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中落下一滴眼泪。

那一滴眼泪让阿杰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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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杰人并不坏，两人不打不相识，阿杰称可以把家里的次卧租给小荣，房租只收市价的一半，两人就这样成了室友。

白天小荣去附近的理发店给人洗头，阿杰在家睡觉，傍晚小荣下班买菜回来，负责给阿杰做饭，饭后阿杰才不紧不慢地到网吧去上夜班，上到清晨，阿杰会帮小荣顺路买一份早餐回来。

两人原本可以相安无事地就这样相处下去，然而某天早晨，阿杰忽然带回来另一个年轻男孩。

阿杰说那是他的男朋友。

小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然喜欢上了阿杰。

他暗恋忍得辛苦，可阿杰却很快发现了端倪，然而阿杰既不挑明，也不拒绝小荣的示好，仍然每隔几天就带不同的男孩回家。

小荣在阿杰生日那天向他表白，还买了蛋糕，可阿杰却告诉他：“我们做不成床伴，也做不成朋友。要是睡过了，就连室友也做不成了。”

那一天他们不欢而散，可仍旧不得不居于一个屋檐之下，小荣开始攒钱，理发店之外还打第二份工，学着阿杰带回来的那些男孩一样打扮自己，以为这样就能够让阿杰扭转心意。

可阿杰对他的态度只是越来越冷。

临近春节时，阿杰对小荣下了逐客令。

小荣没说什么，收拾好自己简陋的行囊，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他们两个很久未见，但都留在这座城市过日复一日的生活，他们都没有想过人生中会再次遇见对方。可命运就是如此爱捉弄人，在小荣某一年终于打算提着行囊回老家去时，他竟在车站撞见了阿杰。

离别已有经年之久，他们隔着熙攘人群沉默对视，谁也没有说话，但又都读懂了对方的话。

小荣一路沉默跟在阿杰身边，回到了那间他住过的老屋。

屋子里的摆设没怎么变，只是家具看上去都更旧了几分，阿杰进屋后也没有招呼小荣，径自去浴室洗澡，小荣就安静地在客厅里等，片刻后阿杰出来，不用说话，小荣就自觉到浴室里去洗澡。

而后他带着浑身水汽走出来，走到卧室门前，看见阿杰斜斜依靠在床头，支起一条腿，望着他的目光黑沉沉的。

“过来吧。”阿杰对他说，“欠你的，我今天都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