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飞光（18）（1/2）
第46章 飞光（18）
2月下旬，新年气氛逐渐散去，一切开始回归正轨。
沈三伏在与前公司解约后的第一部作品得到很大的关注度，每一条相关讯息以及路透照片都被营销号发出来后迅速引起讨论，不光是因为沈三伏本人的热度，而是这次的制作班底也非常扎实，从出品方到导演剪辑摄影，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沈三伏没在B市逗留太久，很快返回S市，与刘孟野一头扎进工作室，筹备前期拍摄计划。
起初商礼会每隔一两天从国外打通电话过来，询问沈三伏的工作进度，他没再问沈三伏和刘孟野结婚的事，沈三伏也没提，电话里商礼的声音一直不太对劲，有时发哑，有时干涩，都被商礼用感冒搪塞了过去。
3月份建组，开机日期定在了4月8号。
这是一部古装武侠片，外景取在某旅游景区附近，那儿有一座名山，多年来一直是节假日的旅游胜地，这一年清明节过得早，8号刚好是旅游高峰结束，剧组和当地文旅局借好了场地，签订了协议，拍摄进程总共一个半月左右，顺利的话，能在5月下旬杀青。
电话里，商礼说自己4月末也许能回国，还答应到时候过来探班，沈三伏没有多想，只当他随口应付。
近些年商礼的业务范围越扩越大，早已经不止于娱乐产业——或者说他一开始就不是从这一行起家的。
虽然商礼从来不提，但沈三伏很清楚，二哥之所以差一点和赏识他的老板闹翻脸被行业封杀，非要自己跳出来单干，都是为了自己。
从商礼得知他在剧组被沈节暗算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为守三娱乐的成立做准备。
说到底，鄙视链在世界上处处都有，好比理科生瞧不起文科生，统考生瞧不起艺考生，上了班以后端铁饭碗的又瞧不起打工的，做金融的看不起做实体的，开连锁的又看不起单干的，但归根结底，搞娱乐的，从古到今在人眼里都是下九流。
当年商礼硕士毕业，在S市的第一份工作就相当漂亮——上市保险公司的见习精算师，在第一家做了两年，某次合作被对方老板看中，直接开高薪挖走，底薪翻了三倍。
那伯乐不是别人，就是当年在B市一口气买了商家三套房的买家，姓马，叫马前进，此人既赶上了时代红利，又遗传了优良基因，年过四十身家几十亿，平日里最喜欢投高新技术和军工医疗，是各大银行争前恐后抢夺的大客户。
那三套房商礼本就是低价抛售，为了能现金全款，价格降到了市场新低，因而中介小哥根本都没有挂牌，全是私下里一个个给客户打电话联络，最终才卖给了马前进。
如今房价飞涨，马前进那三套房何止血赚，简直已经是天上掉馅饼，还是黄金馅的。
因而马前进在认出商礼后的半个小时之内，就毫不犹豫地把人挖到了自己身边。
——精算师在世界范围内都是相当吃香的工作，但商礼跟着马前进做了几年，眼见又要升，却忽然硬要辞职单干。
其实假若他要做别的，也许马前进会看在多年情面上放他走，可一听商礼要去趟娱乐产业那蹚浑水，简直是大发雷霆般地掐死了商礼所有的退路。
在马前进看来，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他膝下无子，其实是有意想将商礼培养成自己合伙人——而非要跑去和那群素质良莠不齐，癖好千奇百怪的卖笑的抢饭吃，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毕竟在这些‘高级’商人眼中，那个行业除了娱乐大众以外，最大的功能不过是给奸商当成洗钱工具，简直没有任何投资价值。
什么艺术啊，灵魂啊，探讨人为什么活着又该如何去死啊，在金钱面前，全是笑话。
但商礼要走的心一旦起了，谁也拉不回来。
马前进为此气得吹胡子瞪眼，要启动商礼的竞业协议还不算，扬言如果他非要辞职不干，就要在全行业放话出去，让他拉不到任何一笔投资，活活饿死在外面。
那段时间家里气压很低，沈三伏每次见到商礼，二哥都一副愁眉紧锁，面色沉沉的模样，原本规律的作息也全抛到脑后去了，有时沈三伏夜里起来喝水，总能看见商礼在阳台上抽烟。
一道坚实又沉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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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号正式开机，开机仪式上，主创人员挨个烧了香，揭了摄影机的盖，就算是圆满开机了。
总制片最后到底还是落在了葛政的头上，其实原本沈三伏找的是费童，可那人十几年来在商礼手下一直晃晃悠悠地没个正行，每天能按时打卡上下班已经烧高香了，再让他一天到晚在片场跟着，简直是要了老命。
偏偏费童也是守三的开国元老之一，钱又买不动，最后这项差事只能落到葛政头上。
葛政今年小六十了，一个精神矍铄但又瞧着干干瘪瘪的小老头，一把年纪还喜欢凡事都亲力亲为，在片场戴着顶棒球帽跑前跑后，沈三伏跟统筹确认完单子，一回头看见葛政正跟一个打扮似当地人的老爷爷亲亲热热地聊着天。
“小沈。”
葛政朝他招手：“他们说山顶上有个道观，据说很灵的，要不要去看看？”
“道观？”
沈三伏愣了愣：“不了吧。”
他一直不太信这些东西，但初中那年商礼给他的护身符，这么多年却一直都随身带着。起初放在钱包里，后来移动支付兴起，钱包和纸币一起消失在大众视野，沈三伏就把那个红色小布包改成了手机挂件，在外面套了层软塑料膜保护，这么多年连手机壳也没怎么换过。
摄影大姜过来凑热闹：“去吧沈导，咱们这刚开机，去求个彩头也是好的。”
当地老爷爷说了两句方言，沈三伏没太听懂，不过也猜到大意是向他们保证那座道观十分灵验，去一趟不亏，还可以给他们带路。
这时刘孟野也过来了，听闻后兴趣很大，立刻张罗着要先爬到山顶去看看风景。
反正第一天也没什么拍摄任务，沈三伏想了想，答应了一起上去。
一行七八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山上爬。
沈三伏一路话不多，表情也严肃，这是他一贯的工作状态，尽管平日里为人很温和，但在片场，他是个常叫人非常畏惧的冷脸，无论演员表现得是好是坏，沈三伏也不会给太多反应，遇到怎么指点也不灵光的，更是压不住脾气，张嘴就骂。
不过他骂人都是拐着弯的，不带脏字，但侮辱性很强，以往也不是没有年轻演员被他骂得挂不住面子，当场眼泪汪汪。
刘孟野在旁边悄悄撞他胳膊：“你又跟商总吵架啦？”
“没有。”
沈三伏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你表情不好看。”
刘孟野耸耸肩：“说实话，我在你家住的那几天，感觉相当糟糕。商总看我就像看仇人，小伏，等这部片子杀青，我看我们还是——”
“再说吧。”
沈三伏神情很淡，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不用太在意他，他就是那个样子。”
“……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刘孟野迟疑地看着沈三伏：“你真打算就这么耗下去？”
“不然还能怎样？”
“商总他——”
“他心里还有岳老师。”
沈三伏忽然想起在葛政办公室外看见的那张脸——盛雨，一个与岳林长相有五分相似的少年，但仅是这样一点相似，就足以让连沈三伏这样的局外人都产生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年轻的岳林忽然回来了。
“可能先看到我成家，他会比较放心吧。”
沈三伏脚下一顿，又继续慢慢地爬台阶：“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我选择做他弟弟，就不能再做他的爱人。也许在他心里岳老师不如我重要，但光是能让他毫无负担地表露心意这一点，我就已经完全比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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