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昼短（28）（2/2）

“弟弟在家里等我。”

年少的商礼提起沈三伏时，浑身锋芒都仿佛因心中柔软而模糊起来，他露出一种大东没太见过的温柔神情，语气也很轻缓：“东子，谢了，帮我和老师说一声，回头我请你吃饭。”

他走出寝室大门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校园道路上人迹很少，偶尔路过一对情侣，亲密地牵着手说笑，可商礼未曾注意到他们，也没有因此而感受到什么孤独，他眼前浮现起沈三伏那双漂亮的眼睛，耳边也仿佛响起那道还没经历过变声期的稚嫩的少年音。

他披星戴月地穿越整座寂静校园，脚步轻快，觉得背上几乎长出了翅膀，他走得很快，走着走着，索性小跑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用力跳动，商礼没有察觉到自己眼里满是温柔笑意，只知道心中因充斥着一个念头而充满了莫名的满足与欢欣。

弟弟在家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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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北方人居多，本就因毕业而多少有些伤感，经由费童一撩拨，几个大男人先是久旱逢甘霖般猛灌了五箱啤酒，接着又开了四瓶高度白酒，酒过不知几寻，竟搂作一团抹起了眼泪。

商礼倒因此而躲过了很多不必要的酒精。

他已经喝得有些晕了，默默在角落里闭目养神，沈三伏有些紧张地抱着两瓶酸奶，拎着一个塑料袋，每隔几分钟就要小心翼翼地问商礼：“哥，想不想吐？”

商礼只摇摇头。

过了会儿，沈三伏还是问，商礼继续摇头。

几轮下来，商礼许是酒意上头，耐心告罄，沈三伏又一次举着酸奶要他喝时，商礼一把搂过沈三伏单薄的肩膀，将那颗毛茸茸的头按在自己胸口，语气沉沉：“闭嘴，让哥安静待会儿。”

沈三伏猝不及防地贴上了商礼的胸膛。

他手里还举着酸奶，瓶子很冰，瓶身握久了就渗出很多水珠，将手掌浸得湿漉漉的，另一只手还攥着塑料袋，此刻正条件反射地撑在商礼大腿上。

太近了。

哪怕幼时和商礼同床共枕过那么多夜晚，可窗户纸破了，风吹草动都像是平地惊雷，沈三伏的感官忽然无限放大了，他感受到头顶来自二哥的鼻息，沉重，带着酒气，耳边是哥哥有力的心跳，鼻腔里盈满了商礼唯一使用的一款木质调香水，而视线里……是商礼被西裤包裹的两条长腿。

再往下，是带了一点跟的黑色男士皮鞋，以及一截被黑色长袜盖住的脚踝。

沈三伏觉得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

他盯着那双脚踝看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直起上半身，见商礼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继而把手里的塑料袋和酸奶都放到一边，轻轻撩起商礼左手袖口。

漂亮的腕骨上，还戴着那串很普通的粉水晶。

沈三伏盯着那串东西出神，心里一时间乱七八糟的。

他当然知道商礼一直戴着这串东西并非是存心对自己暗示什么，不过是当时忘记摘了，过后也就随便戴着而已，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无法自控地、一厢情愿地幻想起自己与商礼的未来。

他又想起大东所说的有关商礼拒绝表白的那番话——自己的证件照？其实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是哪一次拍的照片了，可二哥却会一直带在身上吗？

想到这里，沈三伏忽然蠢蠢欲动，他四处瞄了两眼，发觉并没有人察觉到角落里的他们，于是从商礼的臂弯中挣脱而出，轻手轻脚去翻商礼的背包。

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一只男士钱包，小牛皮的，摸起来手感很好，只是看样子已经用了很多年头，有些陈旧，但并不脏。

打开对折钱包，右侧是一排银行卡，左侧有透明塑料薄膜的小口袋，装着商礼的身份证。

沈三伏把身份证抽出来，意料之中在身份证与钱包之间的夹层中找到了自己那张证件照——小二寸，蓝底，的确年头有些久了，他终于想起这是什么时候拍下的照片。

是商礼刚收养他没多久时，为了给他办小学入学手续，硬拉着沈三伏到楼下照相馆去拍照。

那时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缓和，沈三伏看见商礼就条件反射地要逃跑，然而跑是跑不掉的，他只能在商礼那双冷峻眼眸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换衣服，整理发型，下楼拍照。

几百米的路，年仅八岁的沈三伏越走越觉得委屈，越走越想哭，直至照相馆门口时，他竟还真的哇一声哭了出来。

商礼那时满脸不可理喻，表情震惊，又只好万般无奈地蹲下去问他：“怎么又哭了？”

“……”

小孩子的哭泣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沈三伏眨巴着眼睛抹泪，鼻涕又淌了出来。

商礼沉沉地叹了口气，掏出餐巾纸给他擦脸，而后又承诺说拍好照片就带他去买哈根达斯，而且可以吃两个球。

沈三伏这才慢慢止住哭泣。

然而看着照相馆那扇玻璃门，还是不想走，那时不知道他脑子里哪根弦忽然断了，竟不知死活地仰头对商礼伸出双臂，“走不动了，哥抱我。”

“……”

沈三伏记得自己那时明显看到商礼抽动的额角和一瞬间咬紧的下颌，然而下一秒就觉得自己被凭空架着胳膊举了起来。

商礼像是扛麻袋一样把他扛进了照相馆，并且最终信守承诺，给他买了两个冰淇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