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昼短（14）（2/2）

再回到医院时，走廊里已经多了很多人。

那些面孔大多是陌生的，少部分商礼认得，他牵着沈三伏的手从远处走来，那些人看见他，又看见他牵着的沈三伏，那些面孔露出各异的神情，意外的，冷漠的，打量的，幸灾乐祸的，嫌恶至极的。

沈节和他母亲杨雯就在人群正中间，身边还有个西装革履提着包的男人，看样子是律师，几人转头，杨雯看见商礼，立刻皱起眉来。

商礼牵着沈三伏一路走向那间病房，其他人自觉后退，杨雯却抱着双臂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沈三伏或许感受到她目光里的敌意，轻轻哆嗦了一下。

“别怕。”

商礼用力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没给杨雯一个眼神，径直推门进去，将所有目光隔绝在外。

病床上，沈怀山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

片刻后又有人敲门进来，是沈怀山的私人律师，他是带着遗嘱来的，这显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倍感意外，谁也没想到这个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竟然早早给自己立了那么详尽的遗嘱，当然，这件事对于沈家人的意义更显而易见——沈怀山名下的资产不可能分给他们任何一点。

杨雯有些急了，擡脚就要跟进来，商礼三两步上前将她挡在门外。

“小商，你一个外人，我劝你别来插手我们家的事。”

杨雯的目光像淬了毒，上上下下扫视着商礼，“我给商老司令面子，你可别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

商礼笑了一下，目光又往杨雯身后的沈节看去：“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杨阿姨就急了？您别忘了，公司是沈学良当年好声好气求着沈怀山管的，还记得为什么吗？要不是您的好儿子年纪轻轻就在公司里闹出强奸未遂这种事——”

“你他妈闭嘴！”

沈节立刻暴怒，瞪着一双眼睛就要冲上前来。

商礼微微向后一躲，躲过那只拳头，随后厌倦地垂下眼皮，低声对杨雯说：“杨阿姨，我也给您面子，劝您别在今天这种时候非要跟我闹不愉快，我们老商家的人是什么德行，您应该很清楚，把我的耐心耗没了，大家都不好过。”

“你什么意思？”杨雯咬牙切齿。

“死者为大，沈怀山活不过今天了，希望你能让他最后这一程走得安静点，让他跟他弟弟好好道个别，否则，您儿子前两天聚众飙车闹出人命的事儿可就翻不了篇了。”

商礼浑身湿淋淋的，头发还滴着水，他微微附身看着杨雯，轻轻开口：“以及，我听说杨阿姨最近跟一个叫李思宇的小模特关系挺好，刚给他买了辆车？不巧他签那公司是我一朋友开的，要不抽空咱们大家吃顿饭，我也跟沈叔叔介绍一下，看他有没有兴趣往文娱方面投点钱？”

杨雯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死死盯着商礼看了几秒，忽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转身气冲冲地拉着沈节走了。

商礼抿着嘴唇，眼里笑意很冷，又扫视了一圈走廊里的其他人，转身进了病房。

那小孩儿在哭。

律师在与沈怀山对遗嘱做最后的确认，其实沈怀山早就说不了话了，只能机械地听律师一条一条念下去，用点头来表示自己还活着，窗外夜色深了，雨还在下，沈三伏抵触而戒备地站在离病床很远的地方，抖着肩膀，发出小声呜咽。

商礼走过去，蹲在沈三伏身边，一摸才想起小孩儿身上还穿着湿衣服，他环顾四周，看见沈怀山出差回来带的行李箱也被一并送来了，只是箱子已经因为车祸而挤压变形，满是血污。

他上前打开箱子，从里面勉强找出一件能穿的干衣服，让沈三伏换上。

那衣服对八岁的沈三伏来说太大了，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商礼半蹲着帮他卷起袖口，又把过长的下摆在腰间系成一个扣，但裤子却没得换，只能暂时这样穿着。

小孩儿边哭边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无法思考，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哭这件事上，他惊恐地抓着商礼的手腕，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商礼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懂，只好放弃。

他蹲在沈三伏身边，搂着那个小小的身体，知道从现在开始，这个漂亮又脆弱的小东西就是他的了，是他的责任，他的负担，他没有血缘的、却又是今后唯一的亲人。

“今晚你怎么哭都可以。”

商礼拍着沈三伏的后背帮他顺气：“但过了今晚，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挺残忍——但你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