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1/2）
第266章
晚上十点多，郁小楼推开了出租屋的门。
一整天都在想着那双平静的甚至称得上淡漠的浅金色眼睛，搞得他心里莫名乱糟糟，到下班回来这一路，头一次有了点儿归心似箭的急切。
房门甚至来不及完全推开，他伸手打开灯就立刻看向床上的人，却见那人闭着眼似乎又睡着了。
不是……就还没睡够？
郁小楼一愣，不由快步过去，垂手在他胳膊上推了两下。
面容俊美的男人睁开眼，淡淡望着他。
郁小楼松一口气，在这人平静无波的目光中一时无措，转头去看桌上，却见早上出门前他留下的水和馒头原样未动，还在那里放着。
他有些吃惊，转过头：“你不饿吗？”
沉默。
“……”郁小楼觉得这人要么是个哑巴，要么脑子有问题。
吸了口气，他决定开门见山：“你竟然醒了，那就走吧，不过走之前你得先还我钱。”
男人慢慢坐起来，上半身靠在床头上，看了他半晌，终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什么钱？”
大约因为久睡，他声音略有些沙哑，却依然不掩沉厚磁性的底色。郁小楼不自觉擡手摸了下耳根，好歹没忘了正事。
“给你叫救护车的钱，还有检查的费用。”想起水一样淌出去的钱，郁小楼心如刀绞，脸色隐隐变差，从抽屉里翻出那一沓缴费单子丢到男人身上，语气算不上好，“这些钱都是在你身上花的，我可没讹你。”
这人两只手依然被腰带紧紧缠着，他垂眸瞥一眼，那意思是“这是什么意思”。
郁小楼理直气壮：“我一时好心把你捡回来，谁知道你是个好人坏人？以防万一，不行？”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翻了翻缴费单，好像看得很认真似的。郁小楼心中浮起希望，期待地看着他。
却看他在那儿翻了半天，擡头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郁小楼勃然大怒，“你不想认？”
男人平静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说短句的时候挺正常，但是开口说出一个长点儿的句子时，从咬字到强调就有一种很奇异的节奏和韵律，有点儿像外译中的那种翻译腔，却远比那个更华丽，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动听。
郁小楼却脸色苍白，盯着面前的人：“你是在骗我吗？”
生活在现代社会没人会不认识缴费单，郁小楼紧追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你是哪儿人？”
“忘记了。”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郁小楼抓起桌上的馒头，扯下塑料袋给他看。
“馒头。你刚刚说过了。”男人问他，“是一种食物么？”
“……那你，你知道医院是什么地方吗？”
男人思索片刻：“治疗疾病的地方？”
“是吃人钱的地方！”郁小楼失态起身，抓着头发满脸绝望，半晌艰难问出最关心的一句话，“所以……你也没有钱了？”
“钱？是你们这儿的货币么？”
郁小楼敏锐地抓住漏洞：“‘我们这儿’？你骗我！你记得自己是哪儿的人！”
男人一顿，郁小楼一下子跳起来爬到床上一把掐住他脖子，愤怒低吼：“我就知道你骗我！还他妈给我装失忆，你就是不想还我钱！”
男人微微向后仰头，淡金色的眼睛瞥一眼他的手，又擡起来看向他，那双从睁眼开始就一直平静的瞳孔中终于浮现出一点微妙的波澜。
“容我提醒你一句。”男人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神态平静安然，“我似乎从未承认过失忆。”
郁小楼怒吼：“那你还我钱啊！”
男人摊开手：“我没有钱。”
郁小楼从未觉得这张华丽俊美的脸是如此的可恶。
他狠狠推开他，跳下床来回转了几个圈，猛的转身指住男人，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头浮着泪：“那你就去给我赚！”
出乎意料的，男人竟然态度很好地点点头：“好。”
郁小楼反倒一愣。
白发金瞳的男人安坐在床上，淡淡看着他：“你倒不用这样担心……我欠你的东西，自然会还你，这是我该做的事。”
“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郁小楼偏过头用掌心狠狠抹了把眼睛，说，“两千一百三十九块三毛六，你赚够了还给我，就给我滚蛋！”
这人顿了顿，神色更加微妙：“就这些？”
“就这些！”郁小楼又愤怒又委屈，红着眼睛攥着拳头，“我攒了整整大半年！”
然后这可恶的男人做了个“哦”的口型，说：“那你真的挺穷的。”
“……”郁小楼怒吼，“你给我闭嘴……！”
·
他太生气了，决定不要给他吃饭了！
他坐在桌边啃馒头，已经变干的馒头咬一口就往下掉渣，噎得喉咙疼，郁小楼啃一口馒头就喝一口水，一面吃一面看桌上摊开的书本。
关紧的窗户外传来模糊的雨声，屋子里书页翻动的声音很清晰，白发金瞳的男人靠在床头上看他，目光从他毛躁干枯的头发落到他手里的馒头上。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
郁小楼不理他，男人就又问：“馒头好吃么？”
郁小楼还是不理他。
实际上他听到“馒头”这两字儿就快吐了。其实他本来晚上下班还能买两个肉包子吃，可谁叫他那么多的钱因为自己蠢打了水漂呢？
他怨恨这男人更怨恨犯蠢的自己，几乎是自虐似的又啃了一大口馒头。
吃得急了，馒头渣呛进喉咙里，他剧烈咳嗽起来，身后就伸来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郁小楼开始没反应过来，好容易顺了气，一愣，猛的回头一脸吃惊地瞪着他。
男人站在他身后，还维持着微微俯身帮他顺气的姿势，好整以暇看他：“怎么？”
郁小楼看向床上，本该绑在男人手腕上的皮带悄无声息耷拉在那儿，而这人线条流畅的手腕上只有一点点淡淡的红痕。
“……”他猛的起身，警惕地质问，“你叫你把皮带弄开的？！”
这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几乎要贴上去，他才真切感受到这人多挺拔多高——他竟然足足超出他两个头还多！
“那东西叫皮带么？”男人回头瞥一眼床上，不以为意的样子，垂眸去看他手里的馒头，说，“我想吃这个。”
这种距离下那张脸真的拥有令人窒息的美感，郁小楼盯着他浅色的睫毛和金色的眼睛，一腔惊怒不知怎么的就偃旗息鼓，愣愣地任他从手里拿走了馒头。
男人也不在意馒头已经被他啃得乱七八糟，掰了一块下来，送进了嘴里。郁小楼忽然注意到他的手指很长，指节是一种很清隽的瘦，骨节的形状很好看，透出一种漫画似的力量感。
他慢吞吞地咀嚼，吃完后点评道：“不好吃。”
然后他把馒头重新放回他手里，转身去看窗户外。
玉小楼站在原地发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看看手里的馒头，就看看男人的背影，一枪无名火从胸膛窜起来，却又不知道怎么发作。
窗外风雨如晦，城中村寥寥及盏路灯散发出昏暗的光，并不足矣照亮窗外的风景——虽然也并没什么风景就是了。
男人看了一会儿就收回视线，又去看他桌上摊开的书，似乎有点好奇的样子，问：“这是什么？”
郁小楼一言不发，伸手去拿书，却没能拿动。
男人一只手按在书本上，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重复了一遍：“是什么？”
郁小楼不耐烦：“你还装上瘾了？”
“抱歉，我那儿真没这这样的东西。”这人说话和婉，用词语气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但他的动作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手按在书上压根没有松开的意思。
“是书！”郁小楼心情简直烦闷透顶，擡头逼视他，“你那儿没书？这世界上哪个地方没有书？医院不知道钱也不知道，别告诉我你其实不是地球人吧？”
他语气嘲讽，男人却忽然沉默下来，送开了手。
郁小楼一把拽过书，转身踢掉鞋子坐到床上去了。
他原本也不是什么爱看书的人，何况以前那种生活也没什么能让他看书的条件。然而一年多辛苦的谋生，一个人没朋友也没同学，再回到学校也显然已是不可能，难免有心情苦闷躁郁不知如何开解的时候，一天偶然想起以前有个老师课堂上讲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于是看到路边有人便宜贩卖二手书的时候就随便买了几本，却迷上了一本散文集，从那之后就喜欢上看书了。
这一年多困苦寂寞的时光里，读书这件事大概是他无聊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他偏爱看抒情叙事类的书，最喜欢小说，手上这本就是一部科幻小说，讲地外生物无意流落地球，一反外星人智慧超人无所不能的套路，反而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闹出很多啼笑皆非的糗事。
他看了一会儿，擡起眼睛瞅了瞅在那儿微微俯着身子打量桌上那一沓旧书的人，心里忽然闪过个念头。
——这家伙不会也是个外星人吧！
·
不管这男人是不是地球人，那两千一百三十九块三毛六都是要一分不少还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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