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2/2）

可他已经不愿意再用冰冷恶意的“傀儡”两个字来简单粗暴地否决他们。

负雪轻声问：“义父，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郁小楼指甲抠进树干里，神思有一些恍惚，“我在想……”

爱上一个人，究竟有没有理由？

“我在想——”郁小楼看着面前两个人，一个念头倏然划过脑海中，不及斟酌，已经脱口而出，“你们如果长了白头发，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倏然咬住嘴唇，指甲用力到发白。

他不知道真相究竟会荒谬成什么样子，但是，但是……

树下的两人都有些发怔，半晌天南迟疑地开口：“什么……？”

持续很久的混乱状态忽然被按下清理键，他从没有这样冷静。郁小楼垂眸，声音很轻：“只不过，我到底是没办法看你们白头了……”

天南有一点不敢相信地睁了睁眼睛，声音沙哑：“义父，是想和我们，白头么？”

他真的真的没有听错话，没有会错意么？！

负雪也怔住，堕魔后一直平静冰冷到不近人情的俊脸上出现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眼前这个人，自从知道他们对他的妄念后一直都对他们避如蛇蝎，刻意地疏远无时无刻都在划清着界线，他们哪怕将他强留在身边，得到的也只有无穷无尽地怀疑和想要逃离，即便他在地宫中亲口答应跟他们走，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在一切彻底失控前，将他们亲手抹杀——

可是，可是现在他说什么？

他想要看他们白头，是不是，是不是也曾在心底设想过与他们共白首的可能？！

天南忽然笑出声，笑容里盛满不加掩饰的喜悦和爱恋，他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这有什么难！”

话音未落，那一头乌黑长发已然变色，从发根开始，银白色迅速覆过了三千青丝，只是须臾之间，满头乌发尽染霜，飘散在春日煦风里，被太阳照得闪闪发光。

郁小楼瞳孔悄无声息地缩紧了。

天南一跃而起，一把搂住他的腰把他抱下树，笑道：“义父看我白头的样子如何呢？丑不丑？”

郁小楼将冰凉的手指紧紧蜷进掌心里，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还行。”

天南却不能满意，皱眉说：“义父敷衍我！”

郁小楼盯着他脸侧的一缕银白色长发，已经没办法做出表情。

但两人显然误会了他的失态，负雪沉默地看了他许久，转开视线，道：“义父大约要饿了，我去给义父做饭。”

说完就转身走了。

郁小楼抓着天南的肩膀看他背影渐行渐远，也沉默下来。

他们与他，确实是无法白头的。

天南微微笑着，仰脸亲了亲他的下巴，说：“义父不要担心，这段日子能有义父陪着，我与哥哥也算是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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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南的白发没再变回去，郁小楼也无心去猜测他的心思。

双生子已经注定的结局是横亘在所有人面前的一道巨壑，填不了跨不过，也没办法做到无视。

但是他们显然是想要他开心的，那他便开心，假装眼下这段温柔如水的好日子也能像那片永开不败的桃花林一样，可以流淌至永远。

用过了晚饭，郁小楼不愿意进屋，躺在椅子上慢吞吞看话本，不远处两个人脱了外袍，系了头发，在给他叮叮哐哐地打秋千。

明明只需要动动手指的功夫，就能变出一架完美的秋千，这两人偏不肯偷懒，正儿八经地劈了木材，又是刨又是凿，忙得不亦乐乎。

就如同秘境中这一方天地的晨昏转换——他们身为果壳之王，明明可以让秘境永远保持白天的样子，却还是让太阳按时降落，新月按时出现。

再看看两个人头发上沾了木屑的模样，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再寻常不过的好日子。

绚烂的余晖铺在天际，郁小楼指尖慢慢抚过古旧的纸页，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在想他的梦。

他一向多梦，然而醒来后一转眼就忘了，即便拼命回想，也记不起梦中任何一点零碎的画面，只剩下眼角一点淡淡泪痕，和梦里带出来的一点情绪的残余。

但是在秘境中做过的那些梦，他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情形显然是不同寻常的，他甚至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被某个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禁制。

这禁制仿佛一只潘多拉魔盒，他的梦境，或许就是打开魔盒的钥匙。

他不知道打开了魔盒，里面会飞出来什么，但他对此没有畏惧，如果手里有钥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打开。

几片花瓣被吹下来，落在展开的书页上，郁小楼拈起一片，举起来细看，渐至昏沉的暮色勉强照亮花瓣中清晰纤细的纹路，郁小楼轻轻丢了那花瓣，心里渐渐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