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1/2）

第176章

第二日清早起来，郁小楼坐在床榻上发愣。

他怎么回来的？

门口忽然“笃笃笃”轻轻响了三声，郁小楼擡头，便看见一个眉眼清俊的青年靠在门口，身着后己宗门内弟子服饰，长发用木簪简单挽起，气质卓然，唇角含笑，道：“义父，你醒了。”

“天南……？”

“是我，义父。”

郁小楼皱皱眉，随手捋了下凌乱的头发，说：“你送我回来的？”

天南道：“我与哥哥送你回来的。”

郁小楼低头找鞋袜，随口道：“哦，你们出关了啊。”

天南唇角的笑容滞住一瞬，慢慢道：“义父，我们两个月前就出关了。”

“……唔。”郁小楼含糊应了一声，弯腰穿鞋，又问，“什么时辰了？你们是不是该去首峰做功课了。”

天南脸上的笑彻底淡下去：“义父，山下有厉鬼作恶，百姓求到宗门，师尊让我们随你去除恶——这事儿，师尊说他告诉过你了。”

郁小楼顿了顿，隐约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儿。

如今战乱已经结束了好多年，六界都元气大伤，于是大多数选择退隐避世休生养息，只偶尔有鬼魔作祟，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些鬼怪魔祟祸乱一方，百姓不堪其苦，于是会向庇护各地的仙门求助，仙门接到委托，便会酌情派遣门内弟子前去平患。

大约段不辞觉得他在山上被拘束这么久，人看着也平和了，于是便借此小患，让他带着双生子下山历练，顺便也散散心，染上些烟火气儿。

郁小楼看了眼门口的人，没说什么，起身自去洗漱。

负雪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东西，看了眼门口的天南，天南也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沉。

郁小楼洗了脸，拿帕子擦着水，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怎么不进来。”

天南又笑起来，道：“义父没让我们进来。”

郁小楼想起来，好像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会因为两个小的不经允许蹲他床头而生气。

两个已经长得瘦瘦高高的青年并排在门口站着，显得那道门都逼仄起来，他有点儿没来由的尴尬，将帕子丢进水盆里，转身去桌边坐下梳头发，嘴里咬着发带，含含糊糊道：“进来吧。”

两个人这才进门。负雪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到桌上，低声道：“我煮了粥，义父吃点吧。”

郁小楼可以不吃饭的，但昨晚醉成那样，晨起难免觉得不舒服，以往他自己挨过去也就罢了，然而热腾腾一碗香浓白粥摆在跟前了，不吃白不吃。

负雪心细，剁碎了肉一起炖在粥里，略微加了点盐，鲜香浓郁，佐着两碟小菜，倒是十分清爽可口。

郁小楼让两人一起坐了，不咸不淡问了些修炼上的事儿，二人一一作答，长幼有序中又透出点儿经年累月的生分。

谈话间，郁小楼仔仔细细打量了两人。

虽然隔上段日子便会见过一回，他却从未上心瞧过，此时再看，才发觉原来真的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曾经两个冰雪可爱的小少年在那段他有意无意忽视掉的岁月里，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儿，一般的个头，一般的身量，墨色长发不再如小时候扎着不伦不类的小辫子，而是像宗门里其他人一样也梳的整整齐齐，用朴素的木簪子简单挽起；五官也是极俊美的，眼窝偏深，鼻梁高挺，唇很薄，一双幽绿的眸子华光内敛，有着同龄人少见的沉着持重。

这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像照镜子一样，却很好分辨——天南爱笑，不言不语时那眼角眉梢也勾着一丝儿笑意，身体动作也放松，喜欢倚着靠着，好像没骨头一样；负雪却板正，端庄，沉默寡言，一丝不茍，总是冷清清的，安安静静。

“义父看什么？”天南一手支着下巴，微微歪着头，笑眯眯看他。

负雪沉默地看过来，目光凉如冰雪。

郁小楼道：“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语气里带出一丝儿感慨。

两人顿了顿，对视一眼。

郁小楼莫名：“怎么？”

负雪不说话，天南笑道：“义父喝醉了会忘记事情么？”

“没有吧。”郁小楼对自己的酒量挺自信。

“有的吧。”天南笑，“你昨晚也这样说过了。”

他有点儿遗憾。

义父忘记了昨晚，肯定也忘记自己险些就在他们两个面前哭了。

不知道他这狠心的、冷漠的义父，知道自己差点儿出糗会怎样。

……怎么就忘了呢。

郁小楼真的有点尴尬了，哦了一声，低头喝起粥，过了会儿说：“年纪大了，健忘。”

天南忍不住笑出声：“义父还年纪大？义父这样年轻呢。”

郁小楼心说我都活了四辈子了，说出来吓死你们两个小妖怪。

他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吃饭，两个人就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看着他。

对这个人在感情上生分了，于是就很容易让人把注意力放在另一些东西上。

比如相貌。

他们的义父，实在生了一副好皮囊，长眉斜飞入鬓，眼尾拖曳逶迤，一双眼眸光潋滟，天生像是比人多含了一丝儿情似的，实际上却偏偏是个铁石心肠的薄情人。

于是再看他这眼角眉梢的三分情，便平白咂摸出一段可恨的无情风流来。

那碗白粥见了底，负雪眸色微深，低垂了眼眸，天南也挪开了视线瞥向别处，却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饭毕，三人收拾停当，便消消停停下山去了。

结果到了山门前，就看到一男子倚在松树下，一身黑色劲装，怀中抱刀，口中衔着一根草，正闭目养神。

正是莫惊春的五师兄闻尘。

听见动静，闻尘睁眼，便是冷嘲热讽：“呦，千金小姐梳洗打扮完了，终于肯出门了？”

郁小楼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稀罕在这儿。”闻尘冷笑，“大师兄怕你在山上关傻了，叫我来看着你别走迷了路。”

郁小楼心平气静道：“那便有劳师兄了。”

他不接招，闻尘又冷笑了一声，转身一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末了低喝：“开！”

郁小楼擡眼，就看面前半空中倏然金光闪过，划开一道圆形光门。

——这便是“缩地千里”的术法。

闻尘率先举步入门，郁小楼随后擡脚，眼前光芒一闪，便已换了风景——竟已是人间城镇了。

数十年前那场大战后，仙门各家重新洗牌，小门派消亡的消亡，并入大宗派的并入大宗派，便是仍有残留，也大多不成气候，如今便有开云寺、菩提山、朱雀门、后己宗分别在人间界东、西、南、北划分地盘，受方圆千里的百姓供养，也庇护着各地的安宁。

这次来请后己宗遣人除祟之地，便是距离后己山以南三四十里的双湖镇。

后己山地处极北之地，气候恶劣，山下人烟稀少，越往南走，乡镇愈多、愈大、愈热闹，这座双湖镇，便是北地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一座繁华城镇了。

山上兀自飘雪，人间却还是初秋，天气晴爽，微风徐徐，官道上人来车往，吆喝声里扬起些飞尘，瞧着倒是热闹非凡。

郁小楼站在镇外不远的山坡上眺目望了一望，负雪和天南安静候在一旁。

须臾，郁小楼叫两人：“你们也来看看。”

两人上前，天南问：“义父，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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