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2)
讲……她还有个女儿,但是好久没见了。
沐颜爷爷是个孤儿,家里是没有田的,村周围又都是山,不好开垦,只有借别人的田来栽,那个时候生下了第一个女儿——沐裙云。
日子很难,但是还是得过,沐颜奶奶嫁过来早,婆家也不管她,后来那家人又收走了田,连着那年的庄稼也一起收了回去。没办法啊,就把沐裙云放在家里,俩口子出去打工了,去工地搬石头,也不是砖,就是石头。就在工地搬了一辈子,就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是沐杞,就带在身边了,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之后过了很多年,沐裙云委屈,但也没办法,她就委屈着长大了。就是她上高中的时候,她努力学习就差几分考上高中,班主任说要1000块,1000块就能读高中了。但沐颜奶奶他们挣了大半辈子的钱也才1000多块,他们想:万一小宝也要钱呢?万一那个时候更贵呢?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有学历的重要性,有学历才能找到好工作,才不会在工地搬一辈子石头。
没人给她交1000块,她就又委屈着走了,一去再不回来。
她是该走的,因为奶奶还想她出去打工帮扶一下弟弟,她不愿意。
也确实如他们所想,沐杞上高中也要钱,可他可不是差一星半点,他张口就要6万!
天价。
于是家里谁都没读上高中,他们还是一家子文盲。
那时候奶奶的工资刚好也是1000块,一个月1000块,可是那时的1000块可不那么值钱了,买不起一个高中生了,只勉强够交沐颜的小学学费。
奶奶拉着沐颜的手慢慢说,她说的每个字沐颜都清楚,可连在一起就不懂了。
课本上画的哭脸笑脸他都懂,但奶奶脸上似哭似笑、非哭非笑,眼睛里还有泪光的表情,他就怎么都不懂。
太难了,他好像总是在人生做着超纲题,所有的一切在他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一天晚上,她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沐颜被惊醒,爬起来哭着拿老年机给沐杞打电话,没人接。
他打120,救护车轰轰烈烈来,把奶奶接走了,又轰轰烈烈走了。
后来医院的人给沐杞打电话才接通,他才来了。
再后来,她第二次犯病,沐颜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她就走了。
这次电话很快接通了,沐杞来给她收了尸。
再一次见面,是她躺在一团花中间,头发花白,皱斑无数,也是那一次,他见到了奶奶口中那个让她对不起了一辈子的大姨,在灵堂前哭得泣不成声。奶奶原先对陈桂很好,陈桂远在外地赶回来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最后的最后,他们把奶奶拉到乡下,在最初沐裙云住的那个小房子里办了葬礼,在对面的山坡上,把她葬了。
沐颜懵懵懂懂地,就在鞭炮声里把奶奶送走了,中国人很奇怪,人喜的时候放炮,人死的时候也放炮。
但炮声都盖不住他的哭声,在最后看了奶奶一眼后,他们就要把奶奶下葬,可沐颜死拉着不让,哭声比门外放的炮声还响。
大人们把他拉开,陈桂把他护在身后、又抱进怀里,也哭得泣不成声。
土都埋好后,沐颜又去刨开,但他一个人刨不动,陈桂就陪着他,又把棺材刨了出来,一直抱着哭到了晚上。
人说,晚上有鬼,是奶奶来看他了。
后来,沐裙云接走了爷爷,又出钱给奶奶修了一个大气的坟,雪白的大理石做底,上面雕着菊花、海棠、凤凰、龙,什么都有,坟前种了两颗黄金树,现在长得比人高了。
一个“孝”字当头,
然后是她的大名——操良珍。
终于在死后才第一次,她的墓碑上,她的名字排在了前头,黑底金墨第一个。
她叫操良珍,后面才是她的子孙后辈。
……
雨丝悄悄抚摸地面,在尚未干涸的低水洼中荡起一点一点微小的涟漪,然后逐渐变大,鞭打着秋天的落叶、细细颤抖。
那时怎么都读不懂的情绪,现在却是不想懂也懂了,因为那似哭似笑、非哭非笑的表情现在也原封不动安在了沐颜的脸上,连那眼睛里的泪光都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