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V144 杀死你的那天(2/2)
他在老师购买物品的期间登上了荒山,启动了荒山的魔法阵,静候猎物的到来。
献祭法阵在荒山原本法阵的基础上打造,加之为了避免无差别攻击所有进山的对象、引发不必要的怀疑,当初复用这个法阵的宫廷魔法师,给它增加了一条限制:
它只会攻击被特制的颜料标记为“祭品”的对象,不会在没有祭品的情况下自动启动。
——但是,却可以手工启动,人工操纵法阵运转。安德里斯此前所谓的“重新布置荒山魔法阵”,就是在学习如何人工操控法阵攻击祭品。
万事俱备,只欠米娅。
当老师迎着风雪从藏身的山洞走出的时候,安德里斯其实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他要亲眼见证这个场景,他要亲眼看见她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他启动了法阵。
第一发攻击毫无预兆地贯穿了她的身体,他看见她角色面板上代表血量的一栏受惊般的震颤,最后慢慢地停在了距离“0”仅有一点点的位置。
足以使常人昏死过去的剧痛,却对她没有造成致命的影响。她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就从背包中掏出了大瓶的治愈药剂——角色面板上绿光一闪,血量便恢复如初。
好可惜。没有杀死。
好痛苦。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好生气。为什么即便这样都杀不死?
相互对立、彼此矛盾的感情在安德里斯的大脑中混沌地交织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名为“理智”的存在在他的大脑中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唯有沸腾的咆哮: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第二发攻击迅速赶到,这一次,他拿走了她三分之一的血量。
老师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在数次交手以后,她也大致摸清了攻击的规律,甚至还能对他做出反击。
好几次她的攻击迎着他的方向而来,周围监督战况的魔法师吓得四散奔逃,安德里斯却毫不畏惧,坦然地看着那些凶暴的魔法直冲他的方向而来——然后就跟舞台表演的干冰似的,从他身上顺滑地穿过,没有给他留下哪怕是一丝最细微的擦伤。
魔法师们惊恐得瞪大了眼,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安德里斯心中清楚——他是老师的【队友】,所以那些针对【敌人】的攻击,自然落不到他的头上!
确认过这一点后,安德里斯的攻击便更加肆无忌惮。
他疯狂地调取体内的魔力,再通过法阵将它们疯狂地击打出去,像头一次上岗的神明,要下一场毫无章法的疾风骤雨。
尽管安德里斯本不该具有自己过去那些年间无数次死去的记忆,他却在此时此刻恍惚感到——他们与自己同在。
被酸液腐蚀掉半个脑袋的安德里斯,被蝾螈咬掉整个头颅的安德里斯,被她无情地抛弃在崩坏的世界中的安德里斯,在漆黑的世界中踉跄着摔出大门的安德里斯,在无边的血海中叫着她的名字沉入海底的安德里斯……
哪一个是真正的安德里斯?哪一个是死去的安德里斯?哪一个是活下来的安德里斯?哪一个是现在的安德里斯?
我亲爱的老师,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恨与最爱的人。
——猜猜哪一个,会是即将杀死你的安德里斯?
风雪呼啸,魔法的刺耳噪音不停,血花飞溅如上好的装饰画。
他身在暗处而她处在明处,所以这一次,轮到安德里斯坐在观众席上,尽情地、随心所欲地、欣赏演员的表演:
被击中后的吃痛、不明所以的困惑、迟迟无法反击成功的愤怒,以及——安德里斯最不愿看见的——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傲慢。
是啊,反正对你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来,所有的死亡都可以被改写。所以你从不会像我一样痛苦,不会像我一样失望,不会像我一样难堪——
等到体内的魔力被尽数抽空,安德里斯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击。大雪依旧一刻不停下着,轻柔地落在老师一动不动的尸身上。
好吧,我成功杀死她了。
安德里斯想。
撕心裂肺的剧痛与趾高气昂的得意同时在他心头迸发,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尸体前,跪在了地上。
这时,尸体旁飞出了三封轻盈灵巧的信件,鸟一样地向着山下飞去。安德里斯伸手抓住了落在后头的两封,到底是让第一封给逃掉了。
他思考了一阵子,放开手,于是这两封也飞了出去。
……算了,不管是求救信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信也罢。总归她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不久后将会被重置,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新开始。这些信就算飞出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就像大雪将覆盖深红的血液一样,他所犯下的错误将在重置后消弭无形,她也会重新睁开眼睛,回到他的身边。
死亡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
这一次,世界将会从哪个节点重新开始?
安德里斯握住老师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手,抵在自己的唇边,心想:如果是从他抵达荒山前重来,就好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想再拥有这段记忆;如果能够选择,他愿意继续无知无觉地做她最乖巧的学徒,最听话的弟子,最锋利的宝剑——无知无觉地,无忧无虑地,无尤无怨地。
“……我在下一个世界中等您。”
他像一名真正的骑士那样,将吻落在她的手背上,庄重得如同宣告一个誓言。
但是这一次,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安德里斯的预料。
大雪没有覆盖住她的尸体与鲜血。
——而世界,也没有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