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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雨夜马戏团·北风 这是你给我的名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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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耐烦道:“算了,放着吧。”

图安珀尔于是立马直起身来。刚刚那只是一个假动作,他当然知道对方多半不会真的在意这套茶。

因为他脸上戴着一个氧气罩,管道直通床另一头的机器。

这种状况,怎么可能喝得了茶。

图安珀尔现在知道了,就像是这里的每个员工都必须要和上一任保持相似一样,这个别墅里的其他习惯也一一保存,即使没有用,也在被保存,维持着和从前相似的样子。

他擡起脸,盯着那床上的人看。

对方也冷漠地看着他。

奇怪,他似乎对自己的这张脸没有什么反应。

图安珀尔试着上前一步——“你靠那么近干什么?”

对方不耐烦地擡起手,这是一个挡光的动作。

原来是图安珀尔移动位置,导致床头夜灯的光线没了阻挡,肆无忌惮地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图安珀尔看看那盏灯光微弱的灯,再看一眼那位“大人”,恍然大悟。

他原来是看不见的。

他能感觉到光,看到模糊的人影,但实际上,他看不到更多的细节。

真可惜,看不到这张脸了。

图安珀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您不喝茶,为什么要我端茶进来呢?”

他问。

“……”

对方沉默了,然后冷声道:“滚出去。”

“不要吧,”图安珀尔拿出了对付张姐时候的赖皮样,直接就地蹲下,在地毯上盘腿而坐,手边那副茶具倒像是为他准备的了,图安珀尔随意端起一杯茶,道,“我不想擦地板了。”

听到擦地板三个字,那个人问:“现在地地板也需要洗三遍再打蜡油,然后又擦一遍吗?”

图安珀尔喝了一口茶,满嘴茶叶,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偷了懒。

他苦着脸吐了茶叶,然后道:“三遍?我不知道,我擦了一遍就累到手都擡不起来了。”

说着,放下茶杯。

“茶不好喝?”

“什么?”

“家里的茶叶都是最好的,没道理让你露出那种表情。”

“……”图安珀尔有些困惑,没忍住,伸手晃晃,“你看得见?”

他弯了手指:“那这是几?”

那人笑了。

“你胆子真大,敢对我说这种话。”

图安珀尔装作听不出来这句话里暗含的威胁,仍然执着地比划着手指,问:“这是几?”

“我不知道。”

“你到底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我能闻见。我闻到了你喝到茶的时候心情很差,但是我闻不到你伸出了几根手指。”

??“因为我没有伸出手指,”图安珀尔说,“我伸出的是一个拳头。”

“……”

那人叹了一口气。

“你是新来的是不是?”他说,语气低落,”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很无聊,你陪我说说话吧。”

这也是个和张姐一样的,看着凶巴巴的,实际上,好像性子很软。

怪不得那个司机说在这里工作是好差事呢,雇主心软,人少事少,如果还能按时发工资,那确实是个好差事。

“聊什么?”图安珀尔的视线落到梳妆台上的那本书上,道,“要不要我给你念书听?”

对方的语气有些诧异:“你认识字?”

图安珀尔:“……认识吧?”

他来这里之后唯一看过的书是西茜桉给他的带图百科全书,说实在的,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认不认识……

但是拿过书一看,图安珀尔安心了。

这就是那本百科全书啊!

全是图,他当然认识。

“我上过学的,”图安珀尔捧着书,随便翻开一页,道,“给你念书小菜一碟。”

“哦,那很少见。”

“你指的是?”

“你连身份都没有,竟然还上过学。”

图安珀尔嘭的一声合上书,有些严肃道:“你知道?”

那人自嘲地笑笑,讽刺道:“知道什么?知道没有普通人会愿意来这里为我工作,所以他们只能绑架没有身份的黑户?还是知道你已经是代替他的不知道第几个人?”

“你想要审判我吗?”

他掀开被子,露出几乎可以说是空荡荡的裤管,问图安珀尔。

图安珀尔被他这个动作吓得用书捂住脸,分外无助:“……说话就说话,你掀被子干什么!”

“……我又没光着。”

图安珀尔戒备地移开书,看到裤子才松了一口气,嘟囔道:“那也不能随便掀啊……而且你掀被子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医生,看不了你的腿。”

“这种东西,你是医生你也看不了……”那人自嘲道,“不管是艺术多高明的医生来了都没用!所以你大可以嘲笑我,我不在乎!”

这听起来不是挺在乎的吗?

但图安珀尔不在乎,图安珀尔抱着书,试探着问他:“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是啊,但是我管不了,你要想来正义审判我也没用,我就是个废物呵呵……”

图安珀尔打断他的自怨自艾,道:“我是来找人的。”

那人一愣。

他转过了脸,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图安珀尔。

哦,这个人的眼睛是白色的。

“听说你们找的人总是长得一样,我有一个亲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你们既然找过我,那肯定也找过他。”

“……我们又不是海选男嘉宾,哪里会把全天下长得相似的人都找到?”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图安珀尔强调,“和上一任长得起码八分相似。”

“上一任?他已经够像的了……不过那又如何,还不过是赝品……”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招招手,道,“你过来。”

图安珀尔前倾身子,靠到床边,把下巴放在床边的被子上。

那人歪着身子,一路摸索,把手放在了图安珀尔的前额,然后像是摸西瓜一样地顺着他的脸颊往下。

这个手法简直和图安珀尔小区门口水果店选西瓜时候用到的一模一样,甚至他还拍了两下图安珀尔的脑门。

嘣嘣两声,拍得图安珀尔脑瓜子嗡嗡的,这人看着病体孱弱,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图安珀尔幽幽道:“……如果你不是瞎子我现在真的很想告你耍流氓。”

瞎子笑了:“第一,我不是瞎子,我只是看不清,第二,你又不是雄虫,想要告人耍流氓,很难。”

图安珀尔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已经在心里叫这个人瞎子。

还是个白眼睛,不如叫他白瞎好了——

“嘶——”

“你突然掐我干什么?”图安珀尔诧异。

白瞎沉默了。

过了好久,他突然擡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图安珀尔的侧脸。

图安珀尔觉得不太舒服,迅速侧身躲开了。

“你怎么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图安珀尔站起来,那人半天不说话,他转身想要离开这个阴冷的房间。

但是门已经打不开了。

“你欠我一样东西。”

身后那人突然开口,声音如同刚开始一样冷而硬,硬中却有什么缓缓流淌了出来,就像是在杯子里打转的冰块终于碎裂,但里面流淌出来的却不是普通的冰水。

此话一出,本来还在试图踹门的图安珀尔停了动作。

“你说谁?”

谁欠了他东西?

是图安珀尔,还是那个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的「李途安」?

“你欠了我一样东西,”那人平静道,“你大概记不得了,但是我希望听了我的名字后,你能想起来。”

图安珀尔觉得事情的发展方向有点超出预料了,该不会人没找到自己还得替「李途安」还债吧?

“首先,我没有钱,”图安珀尔说,“然后,你的名字是……?”

他做好了准备,听到一个炸裂的名字。也许是一长串鸟文,也许是他光屁股时期的某个邻居的小名——

总之,他做好了准备,听到一个名字。

一个,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能被人耳听到的名字。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片寂静。

图安珀尔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无意间走神了,导致自己没有听到对方说自己的名字。

两个人沉默地对望。

“……你刚刚有说话吗?”

“你难道没有听到我说我的名字?”

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比他还要诧异。

“你什么都没有说啊,我怎么听?”

图安珀尔觉得莫名其妙。

对方则是明显地恼怒起来:“你、你怎么会听不到!你的耳朵长着干什么用的?”

图安珀尔无辜:“那我就是没听到啊。我的两只耳朵都没听到,我有什么办法!”

他不明白对方怎么这么生气:“你再告诉我一次不行吗?”

见对方不说话,图安珀尔保证道:”我这次一定竖着耳朵听,绝对不会听漏一个字!“

图安珀尔拿出了高考听听力的专注,但是没想到迎接的是一声叹息。

叹息之后,他道:“一次听不到,次次听不到,我再说一次有什么用,你永远听不到的。”

图安珀尔看着眼前的白瞎,突然觉得今天自己那擦了三个小时的地板真是白瞎了。

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霍尔维斯简直是天使。

他摇头,啧啧两声,嘴里吐出三个字:“小气鬼。”

玻瑞阿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骂小气鬼,气得那双白色的眼睛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

“你、说说什么?”

“我说你小气鬼啊,”图安珀尔冷冷道,“听清楚了吗,听不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毕竟我可不像是某些人,别人一次没听到就连再来一次的机会都不给。”

玻瑞阿斯愤怒地指着他:“你、你你——”

图安珀尔抱着手臂:“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你都没有虫耳,我怎么跟你说啊,你看,我现在说了,你不还是听不到!”

破瑞尔斯恼怒道。

图安珀尔闭嘴聆听,无果。

他也怒了:“你说空气啊你说,你明明什么都没说。”

玻瑞阿斯深吸一口气:“你看,这就是你没有虫耳的后果,我不管说几次,你都是听不到的。”

“虫耳又是什么?”图安珀尔狐疑,他倒是听说过耳虫,那是指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某个音乐片段,音乐就像是虫黏在身上一样黏在脑子里,不断回响。

但图安珀尔一直以为这个说法是那些爱唱歌但是记不住全曲然后又爱哼哼的人为自己找的借口。

所以虫耳又是什么?虫子的耳朵?虫子有耳朵这么复杂的器官吗?

就算虫子有耳朵,为什么要长在人身上?他的这两只耳朵是摆设吗?还是说他实际上是个残障人士?

他一脸怀疑,玻瑞阿斯就算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闻到怀疑的味道。

玻瑞阿斯不喜欢被人质疑,他道:“那个名字是只有虫耳才能听到的,你没有虫耳,自然听不到那个名字。”

“这玩意儿人人都有吗?”

玻瑞阿斯沉默了一瞬,然后不大情愿道:“一万个人里大概有那么一两个,有可能在某个时间段内有。”

图安珀尔大怒:“这么少见的玩意儿你为什么会觉得长在我身上了啊?”

“你不是李途安吗?”

玻瑞阿斯比他声音更大。

图安珀尔安静了。

玻瑞阿斯有些恍惚。他莫名地紧张起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声道:“……如果你记不起那个名字的话,我还有一个普通人能听到的名字……”

“这是你给我取的,叫做玻瑞阿斯。”

「玻瑞阿斯」,传说中的北风之神。

图安珀尔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像是睡眠上的薄冰在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一条裂痕。

裂痕下,暗流涌动。

图安珀尔内心微妙。

他完全能理解给玻瑞阿斯取这个名字的人的想法。

神话中的「玻瑞阿斯」常被人描绘为长有双翅、蓄有浓密胡须的强壮男人的形象,这和他眼前的这个玻瑞阿斯几乎是两个极端。

玻瑞阿斯不仅和强壮不挨边,甚至是病弱的、残缺的,他有着残缺的身体和不能视的白色眼睛,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讽刺。

但是图安珀尔完全能理解给玻瑞阿斯取名的人的想法:

北风之神「玻瑞阿斯」,关于他最出名的事迹是他爱慕雅典国王的女儿,遭到国王反对后,刮起北风,掠走了公主,和他诞下了四个孩子。

「玻瑞阿斯」是一个偏执又强硬的人,如同他所执掌的北风一样,呼啸着,不为任何人偏移航向。

这一点契合了玻瑞阿斯那糟糕的性格。

而另一方面,北风之神不需要用脚走路,他生有双翅,且能掌控北风。

这是对玻瑞阿斯的赞美和祝福,给他取名的人认为玻瑞阿斯和北风之神一样,他们不需要用腿脚走路。

图安珀尔露出了吞了苍蝇的表情,喃喃道:“你的腿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它们是一开始就不存在了。”

至少,在他遇到这个给他名字的人之前,他的腿就是不存在的。

玻瑞阿斯看着他,似乎闻到了什么,他的表情平静,道:“是的,你知道的。”

他似乎笑了一下。

“你总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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