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孤坟(2/2)
宋南裕凭借着旧时的记忆,带南真朝着熟悉的宫门走,时值严冬腊月,天黑得早,暮色刚至,晚穹上就稀稀落落地挂了几点星子。
众宫人们听宋南裕这么说,为难地跟他们父子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仍旧远远跟着。
宋南裕索性也不再搭理,只沉默地拉住小南真,继续朝前走。
“爹爹!那…那是什么……”
刚走到宫墙角落的时候,原本安静听话的南真像是被什么吓着了一般,躲到宋南裕身后,伸手指向宫墙旁的两棵梅子树,支支吾吾地道,“那里好像有一座坟墓!”
宋南裕蓦然驻足。
他怎不记得这皇宫中有这么一座孤坟。
树影婆娑间,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宋南裕定睛望去,这才发现,孤坟面前竟然跪了一个人!
那人体态劲瘦,身体几乎和夜色要融为一体,他听到动静,没有回头,兀自搁下手中擦拭坟冢的布巾,轻轻开口,“我就知道你要走。”
宁鹤的声音散在风中,缥缈无垠,显得尤为不真切,男人停了好久,才缓缓起身,直直地望向宋南裕,“我以为你死了,很可笑是吗?”
宁鹤扔下布巾,在冻风中搓了搓自己业已发红的双手,有些局促不安似的低下头。
宋南裕怔然发觉,宁鹤身上所穿,竟都是些单衣,他扭头,见宫人们已经识趣地避开了,便拉过南真,刚想要越过宁鹤朝前走,男人却又开口了。
“那年,我离宫遇刺了,再回来时,他们…他们就跟我说,宋修假传我的命令,掳走了你。”
宁鹤像是再一次沉浸在当时那巨大的悲痛之中,嗓音哽了一哽,“地牢…地牢失火了……等我赶去…等我赶去
的时候……我连你的尸骨都找不到了……我只能将你的衣服收敛起来,在这宫中,立了一方衣冠冢。”
宁鹤垂下头,眼神中却空无一物,“这么些年,我一直自己清理打扫这座坟墓,有什么话,也会在这里说…就当做…当做是跟你说了……哈哈…如今你回来了,我却还总是改不掉…改不掉这个习惯。”
“宋修?”
宁鹤原以为宋南裕根本不会理自己,亦或者,只是会淡漠地嘲讽他几句,可没想到,宋南裕竟然开口了,“宋修不是奉了你的旨意将我关进地牢中吗?”:笔瞇楼
“怎么可能?”
哪知听到宋南裕的诘问,宁鹤脱口否认,情绪激动,“我怎么会关你?我那时…我那时自顾无暇,丁昔山在行刑前揭穿了我的身世,朝野上下反对我的人很多。我识人不清,错信小人,自己又在祭祀时险些遇害,所以…所以才没能及时赶回来保护好你,但真的不是我下令关你的,先生。”
宁鹤生怕他不肯信自己,上前一步赌咒道,“若我所说有半句谎言,我不得好死。”
宋南裕不置可否,神情寡淡地打断宁鹤,“是谁的命令已经不重要了。当年我被你贬于后宫为奴,人人皆可欺可辱,纵没有宋修,迟早也会不被相容,你不必…不必再多说了。”
“都怪我不好。”
宁鹤痴痴地望了眼那一小方坟冢,再次朝宋南裕跪下。
事至如今,他才明白,这里埋葬的,不是先生。
而是,先生对他的爱。
“是我没有好好地爱你护你,都是我咎由自取……”宁鹤语带乞求,“但现在不会了…先生…大雍臣民无不会敬你如敬我,你再信我一次…信我最后一次罢!”
“与我无关了。”宋南裕下颌微扬,决绝说道,“我不愿再留在你身边,你今日不让我走,我就明日再走,明日不让我走,我便后日再走,只要我还活着,就总会带南真离开你。除非,你还跟以前一样,用条金链锁住我。”
宋南裕的无情之语,落在耳畔,宁鹤只觉得五脏六腑被猛击了一下,抽痛得紧,他捂住嘴,在寒风中咳嗽不止。
宋南裕瞥了眼不远处宫门那里把守的森森护卫,对南真道,“我们先回去,你身子不好,不能在冷风中待久了。”
“可是爹爹…父…他…他……”
一直未有吭声的小南真着急地看看宁鹤,又看看宋南裕,拉住宋南裕的手,不让他走。
宋南裕被逼得无法可施,只好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冻坏了自己指着谁来心疼你吗?”
“没人心疼我的。曾经有……”宁鹤固执地继续跪在冷风中,目送宋南裕的背影离开,眼神中全是化不掉的哀愁,“可我把他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