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竞折腰(2/2)
但民主自由派的变异人有指责梁辉“成为政府走狗,监控打压变异人”,而且有部分变异人不愿意被“识别”出来,也是反对梁辉的。
罗总自以为,梁辉这一出“还权”,是为了恢复口碑。在识别元件投入应用后,梁辉计划下一步战略,是研究消除发情的技术。如果公布,梁辉就会成为变异人的希望之光。没有发情弱点后,变异者在社会中的竞争力可就太大了。是进化分支上被寄予希望的“新人类”。
但这是人类生理种群的异化,相当于双刃剑。
宇派毕竟是个政府出过资的公司,变异人只有万分之一,政府当然会更想给剩下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普通人做降低金融风险的透明大数据元件。梁董这是不愿和政府闹僵,才看似给范董放权?让他和胡主任沟通斡旋?
罗总想:果然大佬们政斗都弯弯绕绕的,他们还要演那一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样子,很累吧?怪不得这段时间梁董总是在旁人提起范董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一山岂容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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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干津开完会,他没有坐电梯。感觉得到身体虚弱,是因为这段时间他大病初愈?或者和Oga体质有关?锻炼身体的FLAG又高高竖起。
范干津走应急通道楼梯,楼顶安全门是指纹锁,他还没触到门边,就听到里面说话声。
应急门连着厨房和储物间,范干津听到厨房咕噜噜的水汽声、油花滋滋飘香,是张姨在做饭?
“您真确定少爷恢复了?天哪,天哪——”她边说边哽。
梁辉的声音低哑:“吴医生早就说过,这是恢复期……他果然,会回来的。”
张姨:“您……您真的一直相信他会回来吗?”
梁辉:“我不太明白张阿姨的意思。”
张姨:“我失言了,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什么都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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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干津按开指纹锁,门发出吱呀一声自动打开。范干津拾级而入,洒然微笑:“是的,我回来了。”
张姨呆呆看着他,忽然把厨具全放下,“哇”地哭着伸过手来抱他,抱到一半又似觉逾矩,局促悬在半空。范干津伸手抱过她的肩拍了拍。她抽抽噎噎着松开。
有张姨在这里哭哭啼啼,梁辉万语千言哽在咽喉,相顾一时无言。或许男人情感表达总是更深沉内敛。他眼眶的一瞬赤红又压制下去,凑上前擡起手,想抱范干津又迟疑着,只握住了他的手。
梁辉眼神怔然,目光死死地锁住,似要一遍遍再度确认——真的是这个人。
梁辉同时生怕范干津后遗症再发作似的,又或许他平时习惯这样做了——他的半边身子斜侧预备着,范干津似乎会倒下去的接抱动作。
范干津看梁辉这纠结模样,心中升起一点酸软,另一只手有灵性地如梁辉所愿,宽松搂住了他的肩背,仿佛是未卜先知梁辉会在他脊背上红了眼眶似的,以罕见的温柔语气道:“我好了。辛苦你。”
抱上的时候,范干津感知得非常明显:果然这段时间,这种感觉格外熟悉。他潜意识里像回到温暖安全的地方。若是从前他大概会不好意思,但这一次在他的理智和羞耻感浮现之前,身体就好像帮自己妥帖安排。
范干津甚至升起了消失多年的孩子气念头:
——这里是他的一个枕头,熟得很。
不过旁边张姨还在哭泣,他们只礼节性地半握半抱了一瞬就松开。
梁辉几不能言,数度深呼吸,他并不贪恋拥抱,反而深深盯着范干津看,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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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晚上9点,范干津不让张姨再去卖菜。他也没多少食欲,但刚才在会议室听到梁辉说“我对象还等着我吃饭”这种话,他也就任凭梁辉做主,张罗一小桌夜宵。
“简陋了点……材料没剩多少,每天少爷的营养餐都要买新鲜的。”张姨连连懊恼。
阳春面、素什锦、牛奶布丁……其实当夜宵已经绰绰有余。
换做从前,范干津要么会说“这些就够了吧”,要么会因为自己不吃,作壁上观。
但这次他会先关心问梁辉:“你一向都工作到这么晚吗?这些够吗?”
梁辉还没从范干津醒来的喜悦之海中上岸,又陷进他这种罕见的柔情罗网中,几不能自拔。就像一个沙漠中干枯已久的旅人,泡进甜水泉中。表情就像在做梦,晕乎乎的只是盯着范干津,半响才回过神来:“吃不完的。辛苦张姨,总是给我准备好夜宵。”
“梁少爷您才最辛苦呢。”张姨脱口而出后,看了范干津一眼,又觉失言般地低下头。
梁辉沉默两秒,径往阳台走去:“我去摘几枝花。”
范干津总觉得,刚才梁辉好似躲开了自己的视线,借口逃开某种情绪,是不愿再看到和想起什么吗?
范干津压下疑惑,先妥帖给张姨交代,既然已经醒来,日常起居可以自理。也不必一日三餐都需要张姨来做饭。他再是四体不勤,好歹是个成年人。
“我至少每天给你做一顿饭吧。少爷才刚醒来。身体还需要好好补补。”张姨恍然大悟般扫过这一览无余的客厅,“……我不会打扰你和梁公子二人世界。就像之前你那秘书,每天做好了搁冰箱里,你们自己热着吃就好。我先走啦。”
范干津一愣,她不是住在这家里其中一个房间的吗?而且为了不坐实“二人世界”,他连忙道:“走?大晚上你去哪里?”这里又不是C省,除了北苑小房子,范干津在北京城还没有买其他住宅。
张姨:“我住在15层。之前宇派不是租了国贸大厦嘛,梁公子就把其中三层改为公司临时宿舍,算是员工福利,比在附近租房子便宜。他也给我用一间……”
范干津:“可这家里有三个卧室,够住的。我瞧着,您也不是和他相处不来?。”
张姨眼含愧疚般瞅了一眼范干津,忽然就自责起来:“我真是没用。有几个晚上,看到少爷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吓得直哆嗦……后来梁公子就说,我可以到么这样胆小……”
范干津胃里一阵紧缩:“我,没什么破坏力吧?”
“没有。”张姨哽咽,“您只是不说话,走个不停。一旦有什么响动就会受惊似的蹲住——我可能是看惯小姐那种蹦蹦跳跳笑嘻嘻,谁都能亲近的样子了。您这种就有点……有点渗,尤其是睡衣都是白色的。”
范干津明白了:“惭愧,让你受惊了。好好去休息吧。”
张姨走到电梯口时,范干津忽然叫住问:“那他……他就不怕?”
范干津看了阳台一眼,梁辉还在外面挑花,应该是故意留他们单独叙话。
张姨:“梁公子当然胆子大得多。而且他,他真的对你,很好。”
范干津轻声:“他有没有……”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梁辉是否在他失智时想离婚”的困扰,那都是假设。但范干津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东西,他非得弄清了才心安。
范干津含蓄问,“他知不知道我姑姑?有详细盘问过……病史、时间、治愈希望之类的事?有没有担心跟遗传有关,觉得治不好的吗?”
“问过,很详细地问。”
虽然猜得到,范干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张姨沉默了几秒,她用长辈式的口吻回答开解范干津的那一点小情绪,“小干,人这一辈子,除了亲人,怕是再也遇不到对你这么好的人了。你不要让人家难过啊。既然当时同意结婚了,很多事,要学着体谅。”
范干津沉默着,他不知道怎样做一个履行婚姻关系的伴侣,那至少……先不要扫兴?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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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辉真的已经把烛光和香薰摆出来,预备摘几枝带夜露的玫瑰花苞。
梁辉一手撷英,还在大花树那边挑挑拣拣。范干津便提前四下找着能插花的高瓶摆件。
他记得以前客厅博古架上有好几个。但现在博古架下层,手能够得到的地方,装饰品已经都被移空了,是怕他磕绊到易碎品。
范干津目光擡起,它们全堆在最高处一格博古架上。范干津搬了张椅子站上去,拿下来一个胡杨木根雕加工的古朴长瓶。
范干津半蹲着,准备下椅,便听到刚从阳台进来的梁辉发出一声惊呼。
梁辉手里几只玫瑰在他奔跑中落地,花瓣飘洒在地毯上。梁辉似不假思索般单膝跪在椅子旁边,伸出双手在两边托着。他脸上自发有一种笨拙的、近乎麻木的紧张感。那眼中的焦急担忧忽然就刺得范干津心中绞痛。
他蹲在椅上,比梁辉半跪着要高出一点。视线俯瞰下去,范干津想:梁辉,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就是以如此的卑微姿势,一次又一次地半跪在一个白痴傻子面前吗?
手中的胡杨木瓶身摔落,正好磕在地毯外的大理石砖上,细枝“咔嚓”一声断裂。
“不要跪……”范干津眼眶一红,“你不能……决不能跪。”
下一瞬间梁辉也反应过来。这时候范干津在椅上的蹲姿,并不是受到惊吓,也并不需要他护持安抚。但自己这扑过来半跪着,反倒把范干津吓懵住,脸上是难过的悯色。
——范干津,曾经强大成熟、光华耀目的你,变成敏.感容易惊的无知稚儿……那段时间我的失望并不针对你,而是对这瞎眼的老天爷。
——而你竟然在为我的付出抱不平?
梁辉忽然间就笑开了,像是与自己、与老天爷纷纷和解。他不但放下另一只膝盖,还顺势跪着蹭过去,轻轻贴上范干津的腿,像只缱绻黏人的大金毛,轻快道:“跪?才不是跪呢,这叫——折腰!”
范干津沉郁黯然的心境一扫而空,愕然看着梁辉,被他弄得好气又好笑:“?”
梁辉一只手捡起那胡杨木长花瓶,柄首细枝涂过烤漆,摔下来断裂了。他指着裂口:“这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的胡杨,也为我梁辉的对象折腰了——梁辉么,是天底下一等一眼光最好的人,这家伙看上的,是世上最优秀的伴侣。只有倾慕风华,才会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