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情不自禁(2/2)
梁辉怀着敬意道:“你爷爷,范怀老先生?你父亲,范系舟?你母亲,路杭蓉?”
一些被费尽周折抹去的名字,但只要知道范围,圈内有心人去顺藤摸瓜,总还能拼凑出原貌。
范干津点头:“是。”
梁辉心口微微发热:“你爷爷是万川融的创始者,你父母将它发扬光大。以C省为中心,辐射中南片区,普惠影响岂止数万家小微企业。是国内最早也办得最好的民间金融平台。只是……”梁辉眼中露出惋惜。
十五年前,万川融停止运转,资金杠杆一断,牵一发动全身。不得不把平台储量全拿出来,才能消化因为动荡而造成的坏债。当时借万川融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不乏一些主体机构。这件事仔细清算起来,很多地方都没脸。再加上确实是金融界令人沮丧的大损失,上面指示把这件事全压下来,不许传播报道,以免动摇人心。
汇勉斋受到感召的“白月光”,竟然是范干津家里的产业……
梁辉怔然盯着范干津,他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句诗: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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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干津轻声叹气:“我基本没有记忆。”
梁辉斟酌道:“我当时讲汇勉斋那些事情的时候,你捂得好严实……”
范干津顿了顿:“那时候并不是很确定,我有没有资格,你们又有没有资格。”
梁辉心胸微微发热,握住他的手:“你当然有。”
范干津刚洗过澡,手还算暖,沾着水气。梁辉只觉得像握着一块软玉。
梁辉目不转睛盯着,似要在他脸上寻找什么。他饱含柔情的目光中又有满溢的爱怜。那目光和手掌的温度令范干津略有些颤栗。
这时候他必须坦然迎接梁辉的视线,梁辉已经查清了他家的事情。成为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无论范干津对梁辉有何看法,客观上,梁辉已经离他很近了。
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离他这样“近”。
想到上辈子的坑,范干津冷水泼顶。
范干津挑眉问:“梁主席,之前你还说,需要先做杠杆考验我。这样改口,不是很轻率吗?”
范干津在等梁辉主动放开他的手,梁辉却言辞恳切继续握紧:“不一样……汇勉斋就像在追逐一个理想的幻影,而今我发现你就在那美丽的影子里。或许是该反过来——你来考验我?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这样做了?”
在梁辉的联想里,范干津的那些莫名针对和看不顺眼,又有了一种解释理由——期望更大,苛责更多?
范干津淡道:“我又何德何能‘考验’你?万川融如今也确实只是一片影子罢了。我惭愧站在巨人肩膀上。不过,我倒是要感谢你和那些叔叔伯伯,惦念着它的薄面。我家人在天有灵也会欣慰吧。”
梁辉微怔:“感谢我?”不禁笑意更柔。
范干津终于有点忍不住:“一码归一码——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握我的手?”
提醒得这样明显,梁辉还是不放,范干津有些不悦。
再者,梁辉在汇勉斋中的资历,还是很浅的。受到万川融感召,传承精神的,范干津更想感谢那些上一辈的叔叔伯伯们。
梁辉一怔,旋即松开,音调虽低,恰巧让人能听到,“我只是……情不自禁?”
范干津心底“噔”了一声,赶紧转过身,在书架上找东西。若无其事假作没听清。
他听到背后梁辉也在慌忙转移话题:“那你要怎么感谢?”
“有个纪念徽章,想——”
书架上一包东西从范干津指缝里掉下来,地上叮铃铃掉了几个。
范干津刚想弯腰捡,脚乱了一步,恰好踩到一个硬圆纽金属上。他的手拉住扶手椅,带得往前面一倒。
范干津的平衡全用在维持那张椅子不破坏寝室财物——它举重若轻地安全滑到旁边。范干津自个却惊天动地砰然往下跌。他总觉得自己重生后除了体质问题,协调性似乎也打了折扣。
不过他预料中的,摔向冰冷地板的疼痛并未到来。范干津闭眼只觉倒在一片暖软上,他手也没有撑在冰冷地面上,而是撞进某处凹陷。
范干津睁眼,蓦然发现自己的脸距离梁辉的脖子不足寸许。他摔在梁辉身上。双手撑在他的腋下,梁辉被一百多斤的人结结实实轧在身上,身体弹了一下,再倒下来时躯干不小心压住了范干津的双手。
至于为什么梁辉会事先一步躺在了范干津要跌倒的身下……范干津刚才闭着眼也没看清,分明他最后印象梁辉还站在几米外,椅子的声音也掩盖了梁辉抢过来接住他的脚步声。这是怎样的动作?无论怎么想都不太符合物理规律。梁辉这运动神经实在是……
看上去梁辉被范干津压住起不来。然而范干津的手被梁辉的背夹住了抽不出。两人倒在一块。范干津瞪着眼睛努力扬起头,否则脸得贴到梁辉脖子上,他还没法用手支撑。他的手被梁辉的脊背压在地板上了。
“撞疼你了吗?”范干津有些艰难地想尽量离梁辉的脸远一点,对方体温蒸腾的热意透过大片薄薄衣衫传进他的浴衣,已经有点奇怪的gay意了。“先让我起……起来。“
梁辉眼神略一低斜,见范干津本来捂得严严实实的浴袍在撞中蹭开领口一小片,白里透红的锁骨还有湿意,而且那浴衣领口斜开方向阴影向下……
梁辉登时肩肘失了力气,手忙脚乱反而把范干津的手压得更紧,倒像是范干津把他抱了个满怀。
梁辉的手抓到地上一个冰凉金属圆徽章,他举起来看这罪魁祸首和功臣——钢化玻璃纽扣,中间有一轮金黄圆月,还接着条钥匙绳。范干津说纪念徽章,想必是从前万川融的衍生品,还没拆封过。
梁辉擡起手顺势举起那徽章,冰凉的边缘不经意碰到范干津唇角。梁辉一愣,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的手登时微妙保持不动,“本想送给我……我们?”
梁辉看着范干津的眼睛,不等他回答,迅速拍板,“那我就先拿这个回去了。”
梁辉几乎是故意的,让那金属徽章迅速蹭过范干津嘴角至脸颊,轻轻碾出一丝红印。
梁辉又闻到一股清幽的,花草茶水般细弱的香味。
“好,好香……”梁辉似又“情不自禁”般,低喃一句。
范干津又不是木头傻子,自然感觉得到梁辉的小动作。他并不躲闪地直瞪梁辉,似要深深看穿这人的灵魂,看清他的轻浮做派,撩拨?试探?狎昵?好感?
情不自禁?
调.戏吗?
“没有人敢。”范干津眼神变冷,他在梁辉脖颈上方努力擡头,颇有点虚张声势的攻击性。知道梁辉能明白他言下之意。
——管你蓄意还是情不自禁。
——没有人敢调.戏我。
梁辉并不介意暴露在脆弱之下的动脉大血管。那一瞬间他眼眸深处的某种侵略意图似乎要扑出,化作“我敢”两个字。
然而看着范干津眼眸中逐渐要升级的怒火,梁辉忽然间双手都举起,以一个“投降”姿势,让范干津双手能从他脊背下解脱出来。眼中的霸道霎然无踪,温言笑着补充了后半句:“我敢……才怪。”
意思就变得完全不一样。
范干津这才能爬起来,他并没有顺着台阶般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他闭目对梁辉道:“时间不早了,梁大主席,宿管大爷要来赶人。”
梁辉刚才他几乎是直白地对范干津释放出“我对你有好感”的信息。而范干津也迅速做出了不失礼貌的含蓄回应——他并不愿意接受。
换在普通朋友间,很尴尬,甚至可能做不成朋友。
但对于梁辉来说,甚至不构成一个问题。他瞧范干津也不是真正想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他粘粘玻璃心,没什么大不了。友谊小船还暂时不至于翻,顶多有点摇摇欲坠。
而且和那种“瞧不上而拒绝”的冷待不同。范干津这就是……性格特点。梁辉完全不觉得挫败。
范干津要是立刻应他,梁辉才会觉得有问题。
对一个人有好感,就怎么看他都顺眼,范干津这个性,缺点是很明显的。可是在梁辉眼里就加了很多滤镜:沉稳、可靠、谨慎、理性、聪敏、才华横溢,一点都不随便。
何况从第一次露营见面时,夜视镜该看的看到了,就不亏。当时梁辉还问他是不是满十八岁了,免得有心理负担……
如果被范干津刺几句、冷待几天,就每次都能换取秀色入怀,那可真是划算。
梁辉离开宿舍,握着一枚冰冷金属徽章,在他的手中被捂得暖热。
他心想,没事,慢慢来。他花了半年就可以和范干津成为朋友……据他所知,范干津身边,还没有比自己更熟悉的“新交”呢。
他的室友们看得出来完全没有那方面竞争力,范干津虽然待他们很好,但完全不是一回事。
谢荣斌教授喜欢范干津,但范干津一样没瞧上,还拉自己作为挡箭牌。梁辉一想到曼谷那次视频,心里就乐滋滋的。哪怕之后谢荣斌再也没有请自己去那个沙龙了。还是值。
至少说明在金融大学里,自己已经是和范干津关系最好的人了吧?想到刚才跌撞相贴时,范干津略有些不自然的动作神色,梁辉不禁想,他看待自己……应也是有点不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