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狐貍精(2/2)
梁辉回家那几天专门问父亲:”我们家有没有害得什么公司老板家破人亡、破产跳楼之类的事……?或者是什么工程安全不过关,死人了的事?“
三线建过厂、承包过几个省的高原公路、担任特级建工企业集团一把手的梁父,纠正得非常迅速:“我们家?那是国家的。不要乱讲。说话一定要准确。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当心。细节害死人。就你这德性,日后头破血流都不知道谁坑你的——肯定是有人找你麻烦了吧。”
“您能不能盼我点好的。”梁辉心想算了,反正每天父亲都会帮他想出三四种死法。“说真的,我们有仇家吗?或者刚才问的那种过失?”
梁父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工程事故,有合格率的。”
梁辉跳起来:“所以还是有?”
梁父道:“自己的毛病不要甩锅——就算有,一来危险作业难免损耗,抚恤管够。二来,你肯定没研究过承包过的所有案例——直接责任人写的都不是我的名字。人家不可能因为这个来找你。只能是你惹的麻烦,你自己去解决。敢动家里一点渠道,就等着——”
“行行行,我今天不想听到第三种死法。我会去解决的。”
梁辉是独子,或许是父亲担心他不学无术、德性纨绔、败光家产、更严重些把老子坑进局子里。从小就严加教养——一不小心就严格过头,从身体到精神不讲道理全方位轰炸。
梁辉节假日寒暑假独自背着露营包天南地北跑,除了爱好,也因为在外面还“安全”“舒服”点。
梁辉对“自由”近乎偏执地坚持,也并不是家里会把他关起来。而是他就没得到过“亲密关系”的正确示范。
他母亲是难产他而死的。他父亲工作和感情双重压力之下,也失去了再延续后代的能力。无数想要给梁辉当后妈的女人们再也不能打“生个新继承人拿遗产”的主意。
在梁辉小时候,还是有些“阿姨”甚至“姐姐”在梁父身边绕来绕去,无数次表示“没有关系的,小辉那么可爱……”
不过小时候梁辉有几次差点小命没了,又查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或是查出来也不告诉梁辉详情),总之渐渐的,梁父身边的莺莺燕燕就少了。
梁家最后只能是梁辉的。
这让梁父格外担心梁辉躺在舒适区不上进,用了不少极端手段,要他真正能顶事。
而梁辉自出生以来就背负着的“原罪”——母亲因他而死,父亲因他而残,如果没有他,这个家还会好好的。让他几乎逆来顺受、自虐般地上进。他在轰炸中长成了一颗茁壮却夸张怪诞的松树。他以体贴关怀的姿态去对待别人,宛如一个自觉亏欠世界的赎罪者。
梁辉与父亲的关系,非常微妙,却又坚不可摧的牢固。他知道父亲爱他、为他供养茁壮成长的养分;却又催动一切风雷雨雪、虫豸鸟鼠来折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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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辉仔细分析,范干津的成见确实只是针对自己。他拼命回想,可自己没有失忆断层,从小到大记忆里还特别好,总不能是婴儿期坑了范干津?
——实在找不出原因也就罢了。就当上辈子欠范干津的,反正,我天生就要承受这些。梁辉想。
范干津又想转移话题:“您还是多在意一下自家的安全问题,不要在波士顿给人干掉了。“
梁辉道:“那你不该高兴吗?”
范干津回:“我说了,你不是坏人,我不希望你真的出事。”
这句换回了“你”,让梁辉稍微舒服了些。
梁辉问:“所以你,到底要我怎样?”
他攥紧床单,酝酿绕圈,纠结探查,都是为了这一句。
摇摆在“讨厌”,到“路人”,再到“欣赏”的不确定区间里,梁辉的心像是在一个瓶子里晃。
不指望晃到“略有好感”区间,但起码范干津得给个准数吧?
范干津没见过梁辉这种语气,这是那个赛场上笑意盎然,却怼人毫不留情的梁主席吗?
“……我也没想把你怎样。“
那你……你到底怎么看我?这种话梁辉问不出来,再得到一句相似的“穷究追问别人不喜欢你的样子,幼稚。”梁辉当场能变河豚。
“那你和我能和平相处吗?”梁辉最后不咸不淡,暂时放弃追问。
范干津:“可以^_^”
梁辉差点没滚下床,范干津居然发了个颜文字笑脸。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能维持这个结果,似乎讨厌的原因也可以不去深究了。
梁辉反复看了好几遍那个笑脸,他心里晃荡的水变成了一个气球,在慢慢托着他上浮。他把头埋在枕头里,纤维味道让他想到了草木香气。梁辉又在云里飘了一会儿,慢慢输入:
“晚安。”
范干津那边回了个微信默认的月亮。屏幕重新黯下去。梁辉嘴角笑容扩大幅度,不是白日那种嘲讽似的商务笑容。而是无意识的,大概被外人看到会联想到大型金毛的忧郁笑容。
又过了一会儿,梁辉猛然弹起来冲进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一阵。梁辉头发滴满水珠,他没有擦水就来到客厅中,笑容悉数消失,取而代之某种狰狞的痛苦,从旅行箱里掏出了一盒药剂,打开是一排小瓶子。旁边还有注射器。
这是梁辉第一次自己注射抑制剂。
他对着自己的手腕,无比庆幸自己还带来了一块卡地亚的腕表,而且它的表带很宽。
梁辉咬牙把那针扎进去,按动针帽。他的手因为生疏刺激颤抖着,不过总算注射成功。浑身的燥火平息下来,他赤身裸.体躺在郁金香纹路的高档地毯上,水珠从他结实充满美感的腹肌沟壑滚落。
抑制剂起效后,梁辉总算放松,不必再咬住一个名字。略有些慵懒沙哑的声音,像是羽毛轻轻撩过心头。他的手也终于同意去解救自己。
“范……范干津……”
只要打好抑制剂,我就可以,任意念出你的名字。
然后,尽情地怪你。不甘心还依然在生理上对你悸动。
但也只是在这个时刻而已。
小狐貍。他想到了傅望书对范干津的评价。很准确。
梁辉眼眸变深,咬着后牙。
我还是会对你好的。
不过,凭范干津那模样,真想槽一句……
小狐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