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海棠花开你我相知（三）（2/2）

在梦中，梦到了他与元太一同骑马奔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自由自在。

元太小心翼翼地把东宫清文抱去床上，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指腹在脸颊上划过，胜似触摸美玉。

还好，我现在有你了。

除夕的烟火在人间散尽时，国泰院上空瑞雪正落得绵密。国泰院按例闭院七日，也就是放弟子们回家与亲人团聚。

神界，东宫清文束着洁白道袍，临窗盘膝而坐，指尖撚着一枚玉简，青辉自纹路间流淌，映得他眉目愈发清俊冷冽。偶尔泄露几分不似神祇的烟火气。

这日清晨，清文收了功，见书案上又添了碟新糕点。雪白的瓷盘里，杏仁酥堆成小山，边缘摆着两朵用糖霜捏的桂花，旁侧还压着块方方正正的芝麻糕，深褐的糕体嵌着碎金般的芝麻粒，连盛放的样式都透着几分人间茶楼的精巧。他指尖拂过瓷盘边缘，釉面尚有余温，显然是刚送来不久。

自回神界的第三日起，这糕点便从未断过。起初他只当是天庭膳房所做的，后来仔细一品尝，发现有独属于人间烟火的味道。不用想，只有一人喜欢人间的东西。

“元太……”清文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微微一顿。魔界与神界相隔忘川，除非有通行令，否则魔物擅入神境便是重罪。

回忆起除夕那日，元太好像说要跟他去神界逛逛，可当时东宫清文醉糊涂了，也没听清具体说了些什么。

不过，元太应该回魔界了吧。

他晃了晃神，将玉简收入袖中。瑞雪依旧窸窸窣窣下着，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他内心的那份感情在翻涌着，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那碟糕点却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心湖漾开莫名的涟漪。他并非不懂人间情爱，只是神祇寿数绵长，看惯了沧海桑田，情爱于他，不过是朝露般短暂的幻影。唯有元太，他总是带着人间的烟火气走到他身边教他如何与人相处，如何笑，如何哭。

第二日，糕点依旧准时出现。清文盯着糕点看了许久。

“不会真是他吧……”清文喃喃自语，“如果是他，这么远，也不知道他耗费了多少法力传过来。或许是他特意托人从凡间捎来的？可转念一想，天宫规矩森严，小侍岂会为了几碟糕点私通外界的人。”

第三日，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屏退了所有小侍，自己则隐在书案后的屏风后，屏息凝神地等着。晨雾渐散，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有人像猫一样溜了进来。清文好奇地透过屏风的缝隙望去。

来人穿着一身玄色劲装，高挺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就是元太。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案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将里面的糕点摆到瓷盘里。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好看极了。

“他是怎么溜进神界，来到天庭的？居然没有人发现他。”

摆好糕点，元太还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糖霜桂花摆得更整齐些，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哼，这次的桂花糕肯定比上次的好吃。”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股藏不住的得意，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清文靠在屏风上，忽然觉得有些气短。既然要送给他，为什么不当面送？还得他想了他好几天。送礼物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况且，他也有礼物要送。

“你怎么在这儿？”清文终究还是走了出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气。

元太猛地回头，只见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连日奔波没睡好。他看到清文时先是一愣，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魔牙，笑容灿烂得像劈开乌云的阳光道：“因为我想你啊。”

这话直白得像一记重锤，敲在清文的心坎上。瞬间，脸上了红，道：“魔界到神界的结界，是你能随便闯的吗？若被护界天将发现，你知不知道后果？”

“知道啊，”元太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走上前想抓清文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扬起笑脸，“可我就是想你了嘛。”

他说着，指了指书案上的糕点：“你看，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点心。我跟你说，凡间那老头可倔了，我第一次去买，他说‘神仙吃什么凡间糕点’，气得我差点把他的铺子掀了……后来我天天去，给他的孙儿买好吃的好喝的，他才肯做。”

“你这是亏本买卖。”

“那咋啦！我乐意！”

“你啊……”清文叹了口气，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是熟悉的软糯香甜，还带着桂花清香。

“结界的事，下不为例。”清文别过脸，声音软了下来，“若再被我发现你硬闯，就……”

“就怎样？”元太眼睛一亮，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贴上清文的肩膀，“就罚我每天给你送糕点？还是罚我留下来陪你？”他的气息带着些挑逗意味。

清文耳根微热，擡手想推开他，却被元太反手握住了手腕，温热而有力，与东宫清文微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清文，”元太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你愿不愿意收留我这个物价可归的可怜人？”

“胡说！你怎会无家可归。”

“神界里魔界万里之远，一来一回法力消耗很大的。”

“那你就回去，别再来了。”

“可我想你啊！我想你了，你说该怎么办嘛。”说着说着元太竟然还委屈了起来，叫东宫清文不忍再数落他。

万年不变的神界岁月，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忽然有了不一样的色彩。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桂花糕，又看了看元太亮晶晶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走到内室，“殿外的客房还空着，若你非要留下，便去那边歇着，避着点人，别给我惹麻烦。”

元太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眼睛闪闪发光，道：“好好好！听你的！不过清文，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不如我再去请那个老头给你做桃花糕吧……”

“你别去为难老人家了，再说，这时节，桂花很难得桃花更难得。别折腾了。”

“哎呀，这就是你的不懂了，他们凡间的人可聪明了，知道怎么保存花朵……”

清文靠在门框上，听着外面元太絮絮叨叨的声音，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窗外的瑞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书案上的糕点上，也照亮了两个彼此靠近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