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野路子(1/2)
京城的风不一样了。
知味楼的二楼,雅间里熏着上好的沉水香。跑堂的伙计脚步很轻,送上新沏的雨前龙井,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掌柜的,不对劲。”老陶压低了声音,脸上的褶子拧成一团。他为张奇打理这家茶楼,半辈子察言观色,练就了一双火眼。
张奇没作声,只是用茶盖撇着浮沫。茶叶在滚水中舒展,像一个个苏醒的魂。
“这半个月,怪人越来越多了。”老陶继续说,“有的人,一杯茶能坐一下午,眼睛不看窗外,也不看说书地,就盯着咱们的伙计,盯着楼梯。”
“还有些人,装作不经意,问东问西。问咱们的木料是哪儿买的,问咱们的茶叶从哪条商路运来,还问您这位‘东家’,是不是真如传闻那般,喜好清静,不问世事。”
老陶顿了顿,语气更沉。“昨天,城南的赵麻子来送货,被人堵在巷子里盘问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脸都白了。问他什么,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赵麻子是知味楼的木炭供应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生意人。
张奇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出一声轻响。“查到是谁的人了吗?”
“查不到。东厂不像,锦衣卫也不像。他们什么都问,像一群没头苍蝇。但苍蝇多了,也嗡得人心烦。”老陶叹了口气,“胡相倒台,京里洗了一遍又一遍,总有些漏网的鱼。现在,怕是都闻着味儿过来了。”
胡维庸。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京城所有人的神经上。他死得太快,太安静。皇帝说他暴毙,可谁都觉得,那不是暴毙,是灭口。
现在,那些与他有牵连,或是自以为有牵连的人,正在疯狂地寻找答案。寻找那个在他死前,最后与他接触过的人。
那个所谓的“茶道高人”。
“茶楼开门,迎的是客。”张奇说得平淡,“他们要问,就让他们问。要看,就让他们看。”
“可是……”
“没什么可是。”张奇打断他,“一间茶楼,能有什么秘密?”
老陶还想说什么,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伙计快步上楼,在门口探头:“掌柜的,礼部的一位大人求见。”
老陶的脸色变了。
知味楼做的都是文人雅士的生意,和六部官员素无往来。尤其是礼部,清水衙门,更不可能踏足这种销金窟。
“请他上来。”张奇的反应,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来人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官袍,面皮白净,留着三缕清须。他一进门,先是团团作揖,姿态放得很低。
“下官礼部主事,冯渊。听闻知味楼的茶,有京城第一的雅趣。今日冒昧,特来叨扰。”
“冯大人客气了。”张奇伸手示意,“请坐。”
老陶亲自为他换上新茶具,泡上最好的大红袍。
冯渊也不客气,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许久才赞叹道:“好茶。岩韵十足,回味悠长。东家真是雅人。”
张奇:“冯大人喜欢就好。”
“这茶,讲究一个‘和’字。”冯渊慢条斯理地开口,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水火相济,刚柔并存,方能出一杯好茶。治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张奇心里冷笑。和?胡维庸死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讲和?
“冯大人说的是。”他嘴上应着。
“可惜啊,总有人不懂这个道理。”冯渊放下茶杯,话锋一转,“就说前些日子吧,城西有个木材商人,叫王三。为人老实本分,做了几十年生意,就因为账目上几两银子的出入,被都察院的人带走了。”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柄小锤,敲在老陶的心上。
王三,正是知味楼桌椅的供应商。他也曾给胡维庸的府邸,送过一批金丝楠木。
“都察院的御史们,最近火气很大。看谁都像蛀虫,看哪本账都有问题。”冯渊看着张奇,“张东家是生意人,可要仔细些。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这是试探,也是警告。
张奇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多谢大人提醒。知味楼是小本生意,账目清晰,不怕查。”
“哦?”冯渊的眉毛微微挑动,“那就好,那就好。下官也是多嘴。主要是听闻,张东家这茶楼里,有些桌椅的木料,很是讲究。那纹理,那香气,非寻常木料可比。”
他终于露出了獠牙。
从茶叶,到木炭,再到桌椅。他们像一群鬣狗,顺着胡维庸留下的每一丝气味,一寸一寸地嗅过来。现在,他们嗅到了这里。
“大人说笑了。”张奇的回答滴水不漏,“不过是些寻常的榆木、柏木。请的工匠手艺好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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