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三生殿梦(2/2)
她的话刚说完,最外层阁楼的门忽然打开,里面涌出无数细碎的光影——每道光影里都藏着个片段:韦斌在青城拍下的第一朵晚霞,照片里的晚霞边缘还沾着点相机盖的影子,是他当时不小心摔了相机磕的;李娜为他修补的相机背带,线是用红绳接的,还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晏婷帮邢洲擦拭的镜头,帕子是淡绿的,上面还留着她的指纹;毓敏烤糊的第一炉桂花酥,上面的焦痕像个小小的月亮——全是他们此行的点滴,像把记忆的碎片都捡了回来,在雾里闪着亮。
苏何宇的罗盘再次震颤,这次指针不再乱转,而是稳稳指向凌烟阁的顶层。“那里有东西。”他蹲下身,将罗盘放在地上,黄铜盘面映出阁楼的虚影,“老人说凌烟阁顶层藏着‘定魂镜’,是炎帝时期的,镜面用的是西峰的紫金石,能照见三生的事——镜面的光会跟着人心变,心暖则亮,心冷则暗,镜中景象,半真半假,信则有,不信则无。”
柳梦璃抱着琵琶走上前,那琵琶是她母亲传的,琴身是老紫檀木,琴弦还缠着她小时候编的红绳,此刻在雾里泛着浅红的光。她指尖轻轻一颤,琴弦发出的轻响裹着雾,竟让凌烟阁跟着震颤起来,檐下的虚影铃铛忽然有了声音——像青城的风铃,又像疏砚斋的木鱼,混着弦音合在一起,成了《炎帝颂》的旋律,每个音符都裹着暖,像撒了把糖在雾里。
“上去看看便知。”夏至握紧霜降的手,她的掌心还留着银簪的凉,与他掌心的砚台暖缠在一起,成了道温。怀中的端砚愈发滚烫,砚心的残墨已凝成小小的金楼模样,飞檐的轮廓与雾中的凌烟阁竟分毫不差。
两人踩着雾中浮现的石阶往上走,那些台阶是雾凝成的,踩上去时会泛起浅白的涟漪,像踩在云海的浪尖上,每一步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台阶上晃,与前世的影子重叠——青衫的影与红衣的影,在雾里缠在一起,像两团分不开的光。
霜降的银簪与阁檐的虚影相触,竟发出清脆的声响,像钥匙插进锁孔的轻响,还裹着些银器特有的凉,让她想起前世插簪时的模样。顶层的门缓缓打开,里面果然立着一面铜镜——镜面光滑如秋水,映出的却不是两人的身影,而是青城江边的场景:殇夏与凌霜正将写好的诗句刻在砚台背面,阳光落在他们肩头,像撒了把碎金,男子的青衫被风吹起,女子的红衣沾着江雾,连刻刀划过砚台的轻响,都能在雾里听见。
“原来我们早就写过《炎帝晨宇》。”夏至的指尖划过镜面,镜面的凉透过指尖传来,像触到了前世的江雾。镜中的殇夏忽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里的光,与他此刻的眼神一模一样,连眉梢的痣都分毫不差。
“抛旧忆的不是别人,是我们自己——当年凌霜战死沙场,我将她的记忆藏在云海中,以为这样就能护她周全,却没想到反而让我们困在轮回里。”他的声音裹着镜中的江雾,竟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镜中的凌霜忽然笑了,笑容与霜降此刻的模样重叠,她抬手拂过砚台的冰裂纹,指尖的温度透过镜面传来,清晰得不像虚幻——那温度与霜降此刻的指尖暖,竟一模一样。
楼下忽然传来惊呼,夏至与霜降急忙下楼,只见雾中的凌烟阁正缓缓消散——壁上的画像化作无数光屑,像把碎星子撒在云海中,融入浪里时,竟泛起金红的涟漪。
弘俊的画板上,凌烟阁的轮廓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西峰的实景:夕阳正从云霞谷中升起,那夕阳是金红的,像把熔化的朱砂倒在了云海中,升起时,光穿过雾里的尘埃,竟在西峰的松枝上织出金红的线,每根松针都像镀了层金;黄鹂在枝头啼鸣,声音脆得像浸了蜜,翅膀的黄与夕阳的红缠在一起,像朵会飞的花;金楼的虚影在云海中若隐若现,比昨夜所见更添了几分灵动,飞檐的角上还沾着点夕阳的光,像镶了层金边。
“太阳倒着升了?”韦斌举着相机不停按快门,镜头里的夕阳从西向东移动,霞光染红了整片云海——照片里的夕阳边缘还沾着点雾的白,像给太阳镶了层边,云海的光痕里,还能看见凌烟阁的碎影,像撒了把金红的碎纸。“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说出去怕是没人信!”
李娜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还沾着点相机的冰晶,“你看那些纹路,像不像砚台里的墨渍?这哪是倒着升,是我们走进了记忆的倒影里——你拍的照片,说不定就是前世的我们,在看同样的夕阳。”
鈢堂先生的竹杖在地上划出圆圈,那圆圈的半径正好与砚台的直径一样,圈里的青石板上,还留着刚才热茶泼出的桂花影,此刻太阳的光落在圈里,竟将那些影子都凝成了金,像把记忆都锁在了圈里。“三生殿的梦该醒了。”老人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眼神里的暖像夕阳的光,“凌烟阁的画像告诉我们,过去从不是负担——韦斌的相机记录的是当下,却藏着未来的回忆;邢洲的镜头捕捉的是光影,却映着过去的影子;毓敏的桂花酥,甜的是此刻,却藏着去年的桂花香。”
他抬手指向天际,太阳已回到正常的轨迹,云霞谷中泛着金红的光,“回首不是为了定今生,是为了带着记忆往前走——就像这西峰的风,既吹过昨天的松枝,也拂着今天的脸颊;既带着去年的墨香,也裹着此刻的甜。”
夏至将端砚递给霜降,砚心的金楼虚影渐渐散去,露出背面刻着的小字:“殇夏与凌霜,共守西峰月。”那字是用银粉混着朱砂刻的,“殇夏”二字泛着银亮,“凌霜”二字泛着暖红,此刻在夕阳里,像把两世的名字都刻在了石上。
霜降的银簪轻轻敲在砚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时光的回音,还裹着些银器的颤,让砚台的冰裂纹都跟着轻响。“我们没有困在过去。”她笑着说,指尖划过冰裂纹,指腹蹭过里面的松针碎,“这些记忆是种子,在今生开出了花——就像这砚台,藏着前世的墨,却研出了今生的香。”
雾彻底散去时,西峰的风又恢复了暖意,松脂的香气混着桂花酥的甜香漫开来 —— 松脂的香是冷的,带着山的清;桂花酥的甜是暖的,带着人的意,混在一起时,竟像雾里的诗句有了味道,吸一口都觉得心里发甜。
韦斌翻看相机里的照片,既有凌烟阁的虚影,也有西峰的实景 —— 凌烟阁的照片里,还能看见霜降银簪的光,像颗小星子;西峰实景的照片里,有黄鹂落在松枝上,翅尖沾着夕阳的金,两张照片重叠在一起,竟分不清哪张是梦哪张是真,只觉得两世的景,都藏在了镜头里。
毓敏重新沏了热茶,茶杯是粗陶的,上面印着朵小砚台,茶汤里的桂花在水中舒展,像极了雾中绽开的诗句,每片花瓣都映着夕阳的光,像撒了把金。
柳梦璃的琵琶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旋律不再空灵,而是多了几分明快 —— 像西峰的溪水,流过石头时会有清脆的响,流过草地时会有柔软的颤;像疏砚斋的风铃,风一吹就有甜的音。
弦音裹着风,吹过每个人的心头,让松枝都跟着晃,黄鹂也跟着啼,像整个西峰都在跟着唱。
弘俊的画板上,凌烟阁与金楼同框出现,炭笔的线条流畅而温暖 —— 那些线条里还留着炭粉的碎粒,在夕阳里闪着浅黑的光,凌烟阁的飞檐线条与金楼的轮廓线缠在一起,像把两世的景都织在了纸上,连雾里的诗句,都用细炭笔描在了角落,像给画写的注脚。
夏至牵着霜降的手站在西峰之巅,望着云霞谷中流动的云海 —— 那云海是金红的,像把两世的夕阳都融在了里面,浪尖的光映着他们的影子,像把今生的暖都撒在了浪里。
他忽然明白,所谓 “抛旧忆葬云海”,从不是真的遗忘,而是将过去藏在心底最暖的地方,像把墨藏在砚台里,需要时研开,就能看见岁月的香;所谓 “岂能回首定今生”,是说人生从不是由过去决定,而是由带着过去记忆的当下决定 —— 就像这砚台,藏着前世的冰裂纹,却能研出今生的墨,写出新的诗。
风再次吹过松枝,黄鹂的啼声清脆悦耳,与琵琶声、炭笔声、相机快门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最动听的旋律 —— 那旋律里有前世的墨香,有今生的甜,有西峰的风,有云海的浪,像把两世的故事都唱成了歌。
凌烟阁的虚影早已散去,可每个人的心中都清楚,那些记忆从未消失 —— 它们藏在砚台的冰裂纹里,藏在相机的镜头里,藏在桂花酥的甜香里,藏在彼此的笑容里,像颗颗种子,在时光里发芽,陪着他们继续这场名为 “人生” 的航旅。
夕阳渐渐西沉,金楼的虚影再次出现在云海中,比昨夜更清晰,更温暖 —— 飞檐的角上还沾着点夕阳的金,窗棂里透出的光,像疏砚斋晚上的灯光,暖得能看见里面有人影在对坐,像夏至和霜降,又像殇夏和凌霜,分不清是哪一世,却都裹着暖。
夏至望着那座云楼,忽然想起刻在砚台背面的诗句,轻声念道:“骄阳西渡云霞谷,黄鹂清鸣枝头栖。金楼只应天上有,航旅更胜凌绝顶!”
霜降靠在他肩头,银簪的蔷薇纹映着霞光,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影 —— 那影子是暖的,像把夕阳的光都印在了皮肤上。
她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画圈,画的是个小砚台的形状,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与砚台的暖缠在一起,像把两世的温度都握在了手里。
“这场梦,真好。” 她轻声说,声音裹着风的软,“醒来还有你,还有他们,还有这西峰的一切 —— 有墨香,有甜,有暖。”
远处的云海翻涌着,像藏着无数个前世今生的故事 —— 每个浪尖都映着夕阳的光,每个涟漪都裹着记忆的香。而西峰的风,正带着这些故事,吹向更远的天际,吹向每个即将到来的明天,吹向那些还没写的诗,还没看的景,还没说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