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秋枫叶苑(1/2)
卿卧他乡榻,梦寻回眸客。
拂晓若碎镜,又续枫叶殇。
秋分前两日的拂晓,凉意正沿着木窗的缝隙往里钻,像极了那年凌霜指尖划过殇夏腕骨的温度。夏至猛地睁开眼,额前的碎发已被冷汗浸得发潮,贴在眉心突突跳动的血管上。出租屋的白墙在熹微天光里泛着冷灰,墙角立着的行李箱还没来得及完全 unpack,拉链处露出半件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衬衫 —— 那是霜降去年亲手缝补过袖口的旧物,针脚细密得像春蚕食过的桑叶。
窗外的老枫树不知何时晃出了第一片红叶,像枚烧红的碎玉,轻飘飘落在积着露水的窗台上。夏至撑起身子时,手肘撞翻了床头的玻璃杯,碎裂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有的沾着未干的水渍,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倒真应了诗里 “拂晓若碎镜” 的光景。他蹲下身捡拾,指尖被锋利的玻璃划开小口,血珠滴在碎片上,竟与窗外的枫叶红得如出一辙,像极了梦境里溅在白衣上的那抹殷红。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夏至自嘲地笑了笑,抽了张纸巾裹住指尖。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林悦的名字,后面跟着个蹦跳的兔子表情。他划开接听键,那丫头清脆的声音便像撒了把糖豆似的滚出来:“夏至哥!你到枫镇了没?我们在‘晚枫茶社’订了位置,毓敏姐亲手做了桂花糕,甜得能粘住舌头那种,韦斌都快把盘子盯出洞了!”
“刚到没多久,正收拾呢。” 夏至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沙哑,“你们先等会儿,我半小时就到。”
挂了电话,他对着镜子洗漱。镜中的男人眼窝有些凹陷,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倒比二十三岁的年纪添了几分沧桑。水龙头的水带着凉意,扑在脸上时,恍惚间竟看见镜中映出另一个身影 —— 玄色衣袍的少年立在枫树下,发间别着枚枫叶状的玉簪,眉眼间的愁绪浓得化不开,正对着他微微颔首。那画面快得像流星划过,等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只剩自己沾着水珠的脸庞,倒让人心头添了几分 “庄生晓梦迷蝴蝶” 的恍惚。
“又犯糊涂了。” 夏至摇摇头,将那瞬间的幻觉归为旅途劳顿。他换上干净的衬衫,特意把袖口理得整齐些,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稍纵即逝的记忆。出门时才发现,昨夜下过一场小雨,青石板路润得发亮,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 “咯吱” 声,像时光在脚下轻轻叹息。巷口卖早点的阿婆已经支起摊子,蒸笼里飘出的桂花糕香气混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勾得人胃里直打鼓,倒让这异乡的清晨多了几分烟火气。
枫镇不愧是以枫为名的镇子,沿街的枫树遮天蔽日,此刻虽未全红,却已染上深浅不一的橘色,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像无数细碎的铃铛在摇晃。有晨练的老人提着鸟笼走过,笼中的画眉唱得婉转,与枫叶的轻响凑成支散漫的调子。夏至沿着石板路往前走,路过一家旧书店,木质招牌上 “鈢堂” 两字被雨水浸得发黑,门楣上挂着的铜铃随着风 “叮当作响”,倒让他想起老宅阁楼里那只刻着花纹的铜盒。
“晚枫茶社” 藏在街角的老巷里,木质招牌上爬着半壁青藤,门楣挂着两串红灯笼,昏黄的光透过薄雾晕开来,倒有几分古意。夏至推开门时,风铃 “叮铃” 作响,里头立刻传来晏婷的招呼声:“夏至哥这儿呢!可算来了,再不来韦斌就要把桂花糕全下肚了!”
茶社里暖烘烘的,靠窗的位置围坐着好几个人。邢洲正单手转着茶杯,瓷杯在指尖溜得飞快,看见他进来便笑着招手:“可算把你盼来了,这韦斌跟饿狼扑食似的,毓敏刚端上桌三块,他就吞了两块。” 韦斌闻言立刻梗着脖子反驳:“哪有!我这是替大家尝尝甜淡,毓敏的手艺那可是没话说,比城里老字号还地道,简直是神仙味道!” 说着还拿起一块往嘴里塞,嘴角沾了点桂花碎,活像偷食的松鼠。
至走过去坐夏下,毓敏递来杯温热的桂花乌龙,青瓷茶杯上绘着浅淡的枫叶纹,茶香混着花香在舌尖化开,暖得人五脏六腑都舒服:“路上累了吧?喝口茶暖暖身子。这茶是去年秋茶,存到现在刚好出味,比新茶多了几分醇厚。” 他指尖触到温热的瓷杯,心里泛起暖意,目光扫过众人,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不由得微微一怔,像丢了魂似的。
“看什么呢?魂不守舍的,找霜降姐吧?” 林悦凑过来,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两根辫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去后院摘枫叶了,说要给你做书签。昨儿个听说你要来,她特意打听了哪家的枫叶红得最好,今早天不亮就去了,跟赶早集似的。”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霜降提着个竹篮走进来,发梢沾着细碎的水珠,脸颊被晨风冻得微红,像熟透的苹果。她身上穿着件米白色针织衫,袖口沾了点泥土,看见夏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步走过来将竹篮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你可算到了,我摘了些形状好看的枫叶,待会儿咱们一起压平做书签,保证比书店买的还精致。”
竹篮里的枫叶层层叠叠,红的似火,橙的如霞,最底下还压着几片黄绿相间的,像打翻了造物主的调色盘。霜降拿起一片边缘略卷的红叶,递到夏至面前,指尖轻轻拂过叶片,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稀世珍宝:“你看这片,多像只小手,叶脉清清楚楚的,跟画出来似的,连纹路都透着灵气。”
夏至接过枫叶,触感干涩却带着韧性,叶脉在掌心清晰可见,像一张细密的网。不知怎的,指尖刚碰到叶片,脑海里突然闪过破碎的画面:古枫树下,红衣女子将同样的枫叶别在玄衣少年发间,笑靥如花;转眼却是漫天飞雪,女子躺在少年怀中,鲜血染红了满地白雪,也染红了少年的眼眸,那红色比枫叶更艳,比烈火更烈。
“夏至哥?你怎么了?脸白得跟纸似的。” 林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夏至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攥紧了枫叶,指节都泛了白,那道刚划破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染红了叶片的一角,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没事,不小心走神了。” 他连忙松开手,将枫叶放回竹篮,指尖的颤抖却藏不住。霜降却注意到他的异样,一把抓起他的手查看伤口,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嗔怪又藏着关切:“怎么弄伤的?也不处理一下,跟个小孩子似的毛手毛脚。” 说着便从包里翻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他贴上,指尖的温度透过纱布传过来,暖得人心头发颤,像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
“就是收拾东西时打碎了杯子,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夏至低声说道,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这画面太过熟悉,仿佛在遥远的前世,也有这样一个人,在枫树下为他包扎伤口,眉眼间满是关切,连呼吸都带着枫叶的清香。
“下次可得小心些,再这么马虎,迟早要吃大亏。” 霜降嗔怪道,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你啊,总是让人不放心,跟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却偏偏爱逞强。”
众人看着两人的互动,都忍不住笑起来。邢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打趣道:“我说你们俩,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撒狗粮了?也不怕闪着我们这些单身汉,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晏婷立刻接话:“就是就是,毓敏姐,你看他们俩,简直是蜜里调油,甜得发腻。”
毓敏笑着摇头,给大家添上热茶,指尖划过茶盏的动作优雅又温柔:“他们俩能好好的,我们也高兴。对了夏至,你这次来枫镇,打算待多久?听说你们公司的项目挺棘手的。”
“大概会住一阵子。” 夏至望着窗外的枫树,眼神有些悠远,像望着遥不可及的过往,“公司在这边有个古建修复项目,我过来负责跟进,顺便…… 看看这边的枫叶。”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来枫镇究竟是为了工作,还是潜意识里被某种力量牵引。自从上个月在老宅阁楼发现那本写着 “殇夏” 名字的旧诗集,他就常常做些奇怪的梦,梦里总有红枫、明月,还有个看不清面容的红衣女子,一声声唤着 “殇夏”,听得人心头发紧。
“那可太好了!” 林悦拍手笑道,眼睛弯成了月牙,“下周就是枫镇的枫叶节,到时候全镇的枫树都红透了,跟火海似的,可壮观了!还有猜灯谜、做枫叶糕的活动,毓敏姐还说要带我们去后山的枫叶苑呢!”
“枫叶苑?” 夏至心里一动,这名字像块石子投进静水,泛起圈圈涟漪。
“是啊,那可是枫镇的宝地。” 韦斌放下手中的桂花糕,擦了擦嘴说道,“听说那院子里种着百年的老枫树,还是前朝一位诗人亲手栽的,每年枫叶红的时候,那景色美得跟画似的。就是去年秋天出了点事, owner 去世了,院子就一直空着,听说还闹过鬼呢!”
“别瞎说了,哪有什么鬼。” 霜降瞪了韦斌一眼,“那院子我去过一次,就是荒了点,不过枫叶确实好看,比别处的红得更艳,像是浸了血似的。” 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篮里的枫叶,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夏至的心猛地一跳,“浸了血似的” 这句话,竟与他梦境里的画面不谋而合。他正想追问,茶社的门被推开了,风铃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动。门口站着个穿藏青色风衣的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个速写本,正是他们的老友墨云疏。
“抱歉来晚了,路上碰到个采风的老画家,聊得忘了时间。” 墨云疏笑着走进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夏至身上,“夏至,好久不见,听说你要来枫镇,我特意把手上的事推了,过来凑凑热闹。”
“云疏姐,你可算来了!” 林悦连忙起身让座,“刚说到枫叶苑呢,你不是最爱写生古建和植物吗?到时候可得给我们画几张。”
墨云疏笑着应下,目光落在竹篮里的枫叶上,眼神突然变了变:“这枫叶…… 是从后山摘的?”
“是啊,怎么了?” 霜降疑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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