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泪尽血枯经水断,岐仁堂巧调气血还(1/2)
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被春雨润得发亮,巷口那棵百年樟树撑开浓密的绿荫,遮着门头挂着“岐仁堂”三字的老铺子。匾额是清代传下来的,漆色虽有些斑驳,却依旧透着苍劲有力的笔锋。铺子里头,药香混着淡淡的陈皮、檀香,在空气中凝成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这是岐大夫坐诊的地方。
岐大夫名唤岐仲安,今年六十有三,头发虽已染霜,却梳得整整齐齐,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沉淀的智慧。他坐诊的案几上,摆着脉枕、砚台、毛笔,还有一本翻得卷了边的《黄帝内经》,案几后墙挂着“医者仁心”的匾额,是前几年痊愈的病人送的。旁边的药柜足有一人多高,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蝇头小楷写的药名,从“黄芪”“白术”到“贝母”“熟地”,无一不缺。学徒小宇刚满二十,眉眼清亮,正踮着脚给最上层的药柜补货,听见门口风铃“叮铃”一响,连忙转过身来。
“请问,是岐大夫在吗?”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男人穿着挺括的衬衫,神色焦灼,小心翼翼地扶着身边的女人。女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眼窝深陷,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穿着一件宽松的外套,却依旧遮不住单薄的身形。她微微低着头,肩膀轻轻颤抖,偶尔咳嗽两声,声音低微得像蚊子哼。
岐大夫放下手中的书卷,抬了抬眼,声音温和:“我就是岐仲安,二位请坐。姑娘看着身子不适,慢慢说,不急。”
男人扶着女人在案几前的木椅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叹了口气:“岐大夫,您可得救救我爱人。她叫林慧,半年前我丈母娘走了,她从小跟丈母娘感情最深,自从老人家走后,她就没真正笑过,整天以泪洗面,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咳着咳着就带了血,晚上睡觉一身汗,把枕头都浸湿了,还总说身上发热,尤其是下午,脸烧得通红。最让人着急的是,她月经都三个月没来了,人也一天比一天瘦,我们去了好几家大医院,抽血、做CT,查来查去都说没毛病,开了些止咳止血的药,吃了也没用,反而越来越虚。”
林慧听到“丈母娘”三个字,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哽咽着说:“岐大夫,我……我控制不住想我妈,她走得太突然了,我总觉得她还在身边,夜里一闭眼就是她的样子,根本睡不着。后来就开始咳嗽,一开始只是干咳,后来痰里就有血丝了,我害怕得很,可医院又查不出问题,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
岐大夫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轻声安抚:“姑娘,莫哭,哭多了更伤身子。我先给你把把脉,看看脉象如何。”
林慧伸出手腕,搭在脉枕上,她的手腕细得像芦柴棒,皮肤冰凉。岐大夫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寸、关、尺三部,闭上眼睛,眉头微蹙,细细感受着脉象的跳动。小宇站在一旁,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他跟着岐大夫学了三年,知道师父诊脉时最是专注。
片刻后,岐大夫换了另一只手,又诊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他抬手示意林慧张开嘴,看了看她的舌苔,又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问道:“姑娘,你这半年来,是不是总觉得浑身乏力,不想说话,吃一点点东西就腹胀?”
林慧点点头:“是啊,岐大夫,我现在走几步路就喘,说话都没力气,有时候一天就吃小半碗粥,还觉得肚子胀得慌,一点胃口都没有。”
“晚上睡觉,是不是容易惊醒,就算睡着了也不踏实,多梦?”岐大夫又问。
“嗯,”林慧眼眶泛红,“经常梦见我妈,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眼睁睁等到天亮,身上的汗就没停过。”
岐大夫叹了口气,转头对林慧的丈夫陈凯说:“小伙子,你爱人这病,不是脏腑本身出了器质性的问题,而是‘情志内伤’啊。《黄帝内经·素问·举痛论》里说‘悲则心系急,肺布叶举,而上焦不通,荣卫不散,热气在中,故气消矣’,又说‘思则气结’。你丈母娘去世,林慧姑娘过度悲伤,这悲伤之气就伤了她的肺;她日夜思念母亲,忧思难解,这忧思之气又伤了她的脾。肺和脾一伤,气血就出了大问题。”
陈凯一脸茫然:“岐大夫,悲伤怎么还能伤肺伤脾呢?这听起来有点……”
岐大夫笑了笑,拿起案几上的一个茶杯,倒了半杯水,说:“我给你打个比方。肺主气,司呼吸,就像咱们家里的烟囱,负责通气换气。悲伤的时候,人会不自觉地抽泣、叹气,这气就跟着散了,时间长了,肺气就耗损了,烟囱就‘漏风’了。气能摄血,肺气不足,就拦不住血液,所以会咳血;肺主皮毛,肺气散了,皮毛就像没了遮挡的窗户,夜里阳气内敛,阴液就从‘窗户’里漏出去了,这就是盗汗。”
他又指了指案几上的一盆绿萝,叶子有些发黄发蔫:“脾主运化,就像这花盆里的土壤,负责吸收养分,供给枝叶生长。忧思过度,脾就像被冻住的土壤,没法运化水谷精微,气血就没了来源。气血不够,人就会消瘦、乏力、没胃口;女子以血为本,气血亏虚,冲任二脉得不到滋养,月经自然就停了;气血亏久了,阴液不足,就会生出内热,所以下午会发热,脸发红,这就是《黄帝内经》里说的‘阴虚生内热’。”
小宇在旁边忍不住插话:“师父,那之前医院开的止咳止血药,为什么没用呢?”
岐大夫摇摇头:“那些药,多半是寒凉止血的,比如白茅根、仙鹤草之类。林慧姑娘本是气血亏虚,属于‘虚证’,寒凉药就像给快枯萎的绿萝浇冰水,只会伤了脾胃的阳气,让气血更难生化,反而加重病情。《脾胃论》里说‘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治病得先补脾胃、益肺气,把气血的源头稳住,才能谈止血、调经、退热,这就是‘治病求本’啊。”
林慧听得似懂非懂,急切地问:“岐大夫,那我这病还能治好吗?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还想好好过日子。”
“能治,”岐大夫语气肯定,“你这病不是顽疾,只是气血耗损得厉害,需要慢慢调理。《难经·十四难》说‘损其肺者,益其气;损其脾者,调其饮食,适其寒温’,我给你开两套药方,分早晚服用,再配合情志调理,不出三个月,保管你恢复如初。”
说着,岐大夫拿起毛笔,在处方笺上写下药方,一边写一边解释:“早晨阳气升发,我给你开补中益气汤加味。补中益气汤是《脾胃论》里的经典方,专门用来补脾胃、升阳气。方里的黄芪,《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主补虚损,益气力,就像给脾胃添上一把旺火,让气血能生发起来;白术健脾益气,燥湿利水,和黄芪搭配,就是补脾胃的‘黄金搭档’,能夯实气血生化的根基;党参、炙甘草辅助黄芪、白术补气,当归养血,陈皮理气,防止补气太过导致腹胀,升麻、柴胡升发阳气,让下陷的中气提上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肺有虚热,咳嗽带血,所以我加了桔梗、贝母、知母。桔梗能引药上行,直达肺窍,就像给药力搭了个梯子,让补气的药能到肺里;贝母润肺化痰,知母清热生津,这两味药药性平和,既能润肺燥、止咳嗽,又不伤脾胃阳气,暗合《温热论》里‘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的道理。”
写完第一张处方,岐大夫又拿起一张笺纸,写下第二张:“晚上阴气渐盛,我给你开归脾汤,再配六味地黄丸送服。归脾汤是《济生方》里的方,后来经过《景岳全书》修订,专门用来补益气血、健脾养心。方里的龙眼肉、酸枣仁、远志能养心安神,让你晚上能睡个好觉,就像给疲惫的心灵盖上一床蚕丝被;黄芪、白术、党参继续补脾胃,当归、白芍养血,木香理气醒脾,防止滋腻碍胃。”
“那六味地黄丸呢?”陈凯问道。
“六味地黄丸是《小儿药证直诀》里的方,是滋补肾阴的经典。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后天补先天,先天养后天,才能形成良性循环。林慧姑娘气血亏虚日久,肾阴也被耗损了,晚上肾经当令,服用六味地黄丸,能滋补肾阴,给身体补充‘津液’,就像给干涸的池塘注入甘泉。用归脾汤送服,就是让补气血的药和滋肾阴的药相互配合,气血阴液同补,效果更好。”岐大夫解释道。
他把两张处方递给小宇:“小宇,按方抓药,黄芪用炙黄芪,贝母用川贝,熟地要选怀熟地,质量好的。告诉煎药的师傅,补中益气汤加味,早晨煎一剂,分两次服,饭后半个时辰温服;归脾汤煎一剂,晚上睡前服,六味地黄丸每次服九克,用归脾汤的药汁送下。先抓半个月的药,吃完再来复诊。”
小宇接过处方,应声去了。岐大夫又转头对林慧说:“姑娘,吃药只是一方面,情志调理更重要。《黄帝内经》说‘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你要试着放下心结,母亲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平时多出去走走,看看花草树木,和朋友聊聊天,别总一个人待着。肝气舒了,脾就不会被压抑,气血也能更好地生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