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做朋友(2/2)
“真,真是这样吗?”
裴凌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爸是算的精明,还是真喜欢我妈。我问我妈,我妈说是因为她绣的鞋好看。她说,我爸听过传闻又见过她绣的鞋,觉得身处流言蜚语还能静的下心绣一双好鞋的姑娘,估计以后过日子也不会太差。所以我爸就想娶她了。”
虽然对父亲的印象不深刻,可裴凌还是记得一些片段的,比如他爸那双写出好字的手,比如他爸摘花帮他妈插在耳边,再还有就是他妈月底愁没钱的时候,他爸会小心递上一个果子说,给你吃,特地去后山摘的。
想起这些,裴凌心里总是温暖的,连带着脸上也不经意露出点儿笑,听入迷的人看他笑,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
空气里突然有花香,说不出是哪种花,裴凌闭眼闻了闻,这味道就当是那年他爸摘下送他妈的花吧。
“所以我妈才总说,人啊,不要被坏事绊住了脚,你看生活好,生活就会给你好,如果当初她被那些流言搞的怨气冲天的,那我爸也不会娶她了。她总说遇见我爸是她最幸福的事。”
所以即便穷困,即便周围人都抱有恶意,可裴凌还是被她教育成了一个好人。
“再后面的事儿就不太如意了,你还要听吗?”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裴凌清清嗓子接着说。
“我出生没几年我爸就过世了。因为多我一个多一张口,我爸想着再找份工赚外快,谁能想到就出事了。我爸一走,我妈又被人指点上了,都说是她克的。办完我爸葬礼,我妈收拾心情便扛着锄头下田了,没办法,得养活我啊。原先我爸是学校老师,还能住校舍,后来我爸一死,我们校舍也住不成了。我妈这个倔女人,穷成那样还想供我读书呢,不过我家就那两口薄田,我妈只能没日没夜的做活儿,再后来她就积劳成疾了,没几年我妈也过世了。”
有手搭上了自己的小臂,裴凌回头碰上担心的神情,笑笑说,“这都过去十几年了。”
“你,你后来怎么过的?”
“后来?”他最不想提的就是后来,他后来就成了村里的灾星,架不住旁边担忧的眼神,裴凌把他的后来尽量说的平和些,“嗯,后来我就听长辈的话,把田给出去了,在那位长辈家里借住过几年,后来年纪大也不好再借住了,自己去城里找一位表舅跟着他打工。我那时候还是个愣头青,一进城就出事住院了,害我表舅一顿好找。当时出事的旧伤,就这两天还有些疼呢。等康复了跟着他去做泥瓦匠,不过遭主家嫌弃被开了。后来我表舅见我难带,就让我跟着人上船出海打鱼。不过阴差阳错的我被卖到了东南亚,前几年在地下拳场打黑拳,在那里都是拿命赌。”
说到这里,他感觉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用力了些,估计是不忍听,所以他也不再讲了,只匆匆说一句,“不过我现在也挺好坐在这儿的。”
其实很多地方他没细讲,比如当初嫌弃他的主家就是尹家,比如他是被那个表舅卖给了黑中介,等出海了把他丢到海里,他那个表舅好拿着他的死亡证明去领赔偿金。不过后来发生了些事,他被人追杀,黑中介怕影响自己,直接给他卖去了东南亚。他在东南亚打了五年的拳,再后来是仇非林从那个地下拳场带走了他。
他跟着仇非林待在仇家东南亚的伐木厂里。在那里遇到了明。明是当地不多能说中文的人。他说他父亲很用心的学中文,说是想去中国了结一些事情,后来真去了,一去不回头。他也有和裴凌提过,他来仇家的工厂其实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他父亲的音信。仇家有运船,时常会回国。
他被仇非林戏耍的时候,是明陪着他,和仇非林在一块儿时不一样,他们有很多共同点,很聊的来,只可惜裴凌那时候太迷恋月亮了。明总和他说,不要太沉迷深夜里月亮微不足道的光,该去看看日出,去感受太阳破云的朝气,那时候你能听到自然的生生不息。他知道明其实是想鼓励他的。
可他没心思去看日出,他只想着仇非林能带他回国。好不容易,仇非林说要带他回去了,让他安心在工厂里等。裴凌信了,每天盼着仇非林回来接他。一天天的盼,全然没其他心思,疏忽了工厂,就在某天夜里,有强盗进来了。
那伙强盗穷凶极恶,裴凌拿着刀和他们拼,砍中了带头人的肩,就在裴凌以为可以转危为胜的时候,他没料到对方有枪,且因为裴凌的那一刀,对方恼羞成怒想要他的命。是明为他挡下了枪。
他带着明一路逃进山上林子里,捂住出血的地方哭着骗明说,没事没事。
可明却只和他说,自己不后悔。冥冥之中有声音指引着他来到裴凌身边,可能是宿命,所以他要裴凌不要伤心自责。弥留之际,他笑着提醒裴凌记得多看看日出之后便撒了手。
怎么可能不自责呢?他一遍遍的邀约,裴凌一次次的没能应邀出席的那场日出观光,最终成了遗憾。
裴凌眨了下眼,逼退眼底要泛上来的泪,“所以我现在挺好的坐在这儿,会好的,你以后也会好的。”
“可是,你记得妈妈,的样子。小,小红也记得。我,我不记得了。”眼看着人又要难过起来。
裴凌见不得他这样儿,“没关系,想不起来可以慢慢想,说不定我们可以找着她呢?”
“找到她?你,你,你要送我回家?”
“嗯——”裴凌犹豫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不是尹承宇,等事情办完,和仇非林说一声送他回自己家也不是不行的事,想通了之后裴凌爽快应下了,“嗯,我会送你回家!”
天亮了起来,远处地平线上太阳慢慢升起,从晨雾中射出光束,裴凌没想过自己食言很久的去看一场日出居然在此时实现,陪着裴凌看日出的既不是明,也不是仇非林,他身上没有任何一方的影子,又比他们任何一个更让自己放松倾诉,没有寂寞来掺和,没有胆怯要逃避,似乎有种共鸣在里边。昨晚的迷惘一扫而空,帮仇非林做完这件事后,他看到了以后的路,送人回家,可能会是条很远的路,不过这也没关系。阳光里他看到了对方的笑颜,明朗清澈如溪水。
裴凌突然觉得可能爸爸当年说的绣花鞋真的是借口,或许他在溪水的映衬下也看见了明朗清澈的笑,他们都是这样被打动的。
或许是因为心情开阔了,就连肋下隐隐发痛的旧伤也一并好了,真的是突然之间,那痛就不见了。
“唉,你要是觉得小白不好听的话,叫你仙儿怎么样?叫你赛天仙?”无意识的来了这么一句,裴凌有些遮掩的拿食指抹一下自己的鼻子。
意外的对方却说好。裴凌有些不敢相信的擡起了头,擡头的瞬间,仙儿凑了上来,很微妙的距离,离亲吻只有一厘米的差距。裴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心脏漏跳一拍。他不敢往下想,可思维早已信马由缰的撒开了想,然后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等着对方的下一步。
然而对方凑上来停一停,深吸一口气之后又退回,好像只是上来闻了他一下。弄的裴凌忍不住想低头闻闻自己别有什么汗味。一点儿没在意身边人高兴的自言自语着,“你,你闻我,我,我闻你,学着小狗,做,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