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八(2/2)
他笑说:“傅足,我们心有灵犀,你不知道?”
“你胡说八道。你再乱说,我扒你皮。”傅足笑说。他抓起他一把黑发,“头发变黑了,眼睛中也没有痴痴的东西了,恭喜阁下重获新生啊,我就知道你行的。”他满脸欣喜欣慰。
武纯青拍拍俊马,说:“上马。”
“干什么?”
“见一个你最想见的人。”
“谁?”
“我二叔,你师父。”
傅足惊喜:“空先生!”
武纯青看着他吐出令人震惊的两字:“弟弟。”
傅足被震得倒退三步,按按晕糊糊的大脑,挥手笑说:“武纯青你少给我扯近乎。”他心中惨呼,空先生这么专情的好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歪侄子。
他进屋去通知一声,然后带着武纯青与马匹瞬间消失。
他刚走,客厅内闹成一团。
小色拍着巴掌怪笑,鼓劲:“好,使劲打,谁出拳最厉害,赏谁一个小色的香香吻。”
“啊,别打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好歹是傅足的大舅子呀!”古灵大叫,着急,无奈,好笑。
一群家伙们正在毒打铁家安,秋后算帐,修理他乍见傅足时的傻样,呵呵。
劝阻无用,古灵坐椅上作壁上观,摇头苦笑。真不知道傅足在这群家伙中怎么舒服得起来。要是她可受不了,仅是噪音不断就能要她的小命。
武纯青的临时居所。
“先生!”一声颇是亲切的呼唤。亲切发自内心,什么称谓不重要。
武峻正在客室的桌边翻阅书籍,烛光照亮满室。听到呼声,他擡头看到想念已久的面孔,他站起,高兴不已。
傅足一个箭步扑进先生怀中,紧紧环着先生的腰,下巴顿在先生的肩上,闭着眼睛感受阔别很久的亲人的温暖。一举一动很自然,很亲切,但是洋溢着那么的迫不及待,宛如离家很久的孩子重又回到亲人身边。
“足儿,这是你吗?”武峻感叹,抚摸他怀中孩子的头发,“长这么高,令我不敢相信。当时,你说去牛市上卖牛,怎么一去不回了?”
“先生,我贪玩爬山,不小心跌山谷里去了,被困了两年。待我出来找先生,你已经走了。”傅足简单说一下当年失踪经过,隐去了被土派的少掌门打入深谷的事实。这些事不必说,他不想说。
他们坐在长椅上,聊聊分别后的遭遇。
武纯青坐在傅足旁边,微笑着看他们叙说别情。
傅足伸出右手,几块形状别致的彩色小石头坐在掌心。
他看着先生说:“先生,还记得我们的红屋顶白墙壁的家吗?我离开山谷就回家了,可是先生已经因为找不到我伤心地走了。这些小石头我一直带在身边,这是我和先生一起浪迹天涯时捡拾珍藏的,身上带着这些小石头我就感觉到先生在我身边。”
武峻目眶濡湿,拿起一块满含温情的小石头紧紧握着,环着傅足肩膀的手用力拥拥他。短短几年朝夕共处,没有血缘关系的他们是如此关爱怀念对方,这种感情多么令人感动,上苍赐予人类多么丰富的感情。
饭桌上,傅足又吃了很多。虽然晚饭已吃过,心情特别高兴,胃袋似乎也增大了。
傅足喝着鲜美的蘑菇汤。
武纯青说:“傅足,这是蘑菇汤。”
傅足笑说:“你当我是白痴啊,不知道是蘑菇汤啊?”
武纯青重复,强调:“这是蘑菇汤。”
顿时,傅足恍然大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
他笑,用筷头敲一下武的脑袋,用力地。
武峻不知道他俩打什么哑谜,也不想过问。他看着他俩温和地笑。
小糖却是好奇:“公子,蘑菇汤怎么了?很好喝的呀。公子第一次做蘑菇汤就做得这么好,以后小糖可以不用做汤了。”
傅足含在口中的一口汤差点吐出来,强忍着咕嘟一声咽了,样子很滑稽。还记得当初武纯青的梦境吗?他做蘑菇大餐给傅足吃,吃得傅足发腻。现在,傅足知道他在喝着武做的汤,能不想吐吗?
武纯青大笑着离开餐桌。
这个该死的家伙头脑不迷糊了还捉弄我,不想活了!呵呵,看到他高兴,我也是开心的。
傅足看他一眼,一大口喝完碗中的汤。
饭毕,傅足与先生又絮语半天。
他说:“先生,明日九时,我和我的朋友在火派红涯城的西部边陲决斗的事,你知道吗?”
武峻点头说:“知道。明日万窟谷会空前绝后的热闹。”衣明朗早已宣告天下关于决斗的时间与地点。
傅足说:“先生,你来看我决斗吧,有你在,我更有信心。”
武峻愉快说:“足儿,我一定会去的。决战前夕,保持好心情。”
傅足起身,说:“先生,如果决战后我还活着,请先生跟我一起生活,有先生在身边,我感觉我还有爹爹在。”
武纯青说:“傅足,那你来和我们一起生活,我这个做哥哥的会很疼弟弟的。”
傅足挥拳头揍他。他跳开。
武峻说:“足儿,你有这份心意我很欣慰。在一起生活没有必要,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像我跟你生活的那段日子也经常换地方,我已经习惯云游的日子,不想再改了。明日,你一定会是胜利者。”
傅足与先生拥抱,告别。
夜色下,武纯青送出傅足很远。
“武纯青,你再不走我轰你。”
“傅足,你就叫我一声哥哥吧,我都叫你弟弟了。”
“我不想要哥哥,我神经病啊要个哥哥管我闲事。”
“那我就要用上非常手段了。”
“屁!你那点本事我不知道。”
突然,傅足惊讶,只觉舌头不听指挥了,嘴巴开合也不听指挥了,只听两个字不自主地吐出:“哥哥。”声音清晰。随即一切恢复正常。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来不及应付。他仍讶然,凭武纯青的本事根本不能危及他一根汗毛。
武纯青哈哈笑,说:“果然很灵。”他拍拍傻愣中傅足的肩膀,“弟弟,哥哥永远爱你。”说完,他上马走人。
“你给我站住。”傅足一声大喝,马匹定住,他飞过去,反扭武的胳膊,“老实招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刚才挥出的一丝红光又是什么?”
“傅足,不要对我这么凶嘛。”武纯青交待,“这都是你那朋友恶教给我的两样绝技,一个叫寻人即见,一个是说我所想。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不信你就看我的眼睛多么纯真。”
该死的恶,原来那一记神秘的回眸是这个意思,该死该死真该死。
傅足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让它载着武纯青滚得远远的。
可恶的武纯青抛来一句带着笑声的恶心的句子在风中飞扬:“弟弟,哥哥爱你到永远。”
去死!
傅足咒骂一声,然后不禁失笑。这家伙不再痴痴的了,很好很好。
天上繁星密布,大片大片铺展开去,一直到天际。
寒冷的空气中,风轻轻地拂过。
窗外,花木的暗影温柔的摇曳。
柯时空伫立窗前,让冰凉的轻风拂面,乌亮的长发微微飘扬。
星光为她的梦幻般的容颜更添一抹曼妙。
室内有烛,未燃。
美丽的铺满星星的夜空走进室内,还需要什么俗世的烛光?
夜,很深,她还未睡。
她在想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想,单纯地在吹风,看星星。
关于衣明朗,她现在有的只是一抹淡淡的回想,毕竟忘记一个相处时间不短的人是不容易的。他给予的爱,她反应很迟钝,为什么呢?因为他不是她心灵深处想要的那种刹那永恒的男孩。
她双手合十,望着皎洁的星星,无声祈祷。
“宝宝,真想不到你希望衣明朗和傅足都活着。”很熟很有磁性的男孩的声音。
柯时空转头,看到衣明朗在她旁边。她不惊讶,他曾经总是这样无声出现在她眼前,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明朗,你有事吗?”她轻问。
“我来看看你。”他轻语。
“明朗,我让你很失望,还来看我?”她自然问出。
“就是想看看你,就来了。”他自然回答。
他们仿佛已是朋友。
“明朗,你看今夜星空多美。”她指着窗外说。
“是的,很美。”他望向天空。
他们默默地看星星。无言是默契。她知道他只想有人静静地陪陪他。
渐渐,渐渐,星星隐去,天边出现鱼肚白。
他走了。
清晨,寒气很重,风变呼啸。
他孤单的身影慢步在寂寥的街上,淡然的目光看着两旁的还未营业的各类店铺的招牌。很快,店铺就要开门了吧,很快,街道就要热闹了吧,很快,人们又要重复昨天了吧……
忽然,他手捂胸口,心一阵绞痛。
他笑了,父亲,你走得好及时啊。
他隐没。
火派红涯山庄,掌门衣华魄的寝室。
衣明朗站在床前,淡然的目光凝视形容枯槁的父亲的遗体。
他没有悲伤。父亲的走是一种幸福。自从父亲知道爱子被控,再也没有开心过,活着于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爱子将奔赴决斗的战场,结果无论是什么父亲都不想知道。父亲是一个感性的人,一个脆弱的人。
他问:“一剑叔叔,爹爹走时可有遗言?”
贴身仆人一剑答:“小主人,衣兄台未有一字留下。”他与衣华魄明是主仆关系,暗是兄弟相敬。
衣明朗点头淡然吐出两字:“很好。”父亲无言可留,代表他走得了无牵挂,或者想说的话太多反倒无从说起不如不说,既然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对爱子的不快无能为力,还是悄然离去的好。
衣明朗伸出手轻轻挥过,父亲的身体化作一缕轻烟,浮升,消失。
他说:“一剑叔叔,衣明朗谢谢您二十多年的对爹爹的手足般的相伴。这么多年,爹爹一个女人也不要,他很寂寞,如果不是您陪他度过一天又一天,恐怕衣明朗早就成了孤儿。一剑叔叔您再获自由了,去您想去的地方吧。”
一剑摇头,说:“小主人,一剑从来没有不自由过,衣兄台与一剑既是手足相称,怎么会不自由。”他目光移向墙壁上挂着的一柄普通的铁剑,“小主人,一剑可以带走衣兄台用过的铁剑吗?”
衣明朗说:“请便。”
一剑取过铁剑,垂首深情的抚过,叹息说:“小主人,衣兄台的剑术绝不在一剑之下,尤其是他酒醉时分舞剑,虽未动用真气,那剑点却是紧密如天衣无缝,速度快异绝伦,流光辉煌夺魄。”他抱拳,颔首,“小主人,一剑告辞。”他挺拔沉稳的身影移向门外,去了。
偌大的寝室空荡荡,无边的凄凉漫溢每个角落。
衣明朗慢步走了两圈,目光在每件事物上停留。
床前的墙壁上有两幅肖像画,与真人无异,年轻时的衣华魄与妻子的拓影。
画,离墙飘起,微缩成圆球,透明如玻璃球,影像依然在,立于中心。
衣明朗掌心托着两颗影像球,看了看,影像球飞进他的心房。
他说:“爹,娘,跟着儿子一起上战场,生死与共。”他的目光飘向遥远的虚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