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艳福不浅(2/2)
只要他多停下脚步喘息一秒,成百上千倍不断滋长的利息就会把他碾压得无处可逃。
路过Jeronios修道院时,他也想过走进去,赎一些罪,为那些曾因为他的自私而被牵累的人道歉。
可是他很清楚,这不过是卑劣者自我欺瞒良心的手段,用以抚慰自己。他没有信仰,却在尽是精雕细琢石雕的八角形回廊中祈祷,为他没有血缘的母亲,为他无望再见的爱人。
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中,他思念宋见青的方式是回想宋见青独特的镜头语言。时而冷冽克制,时而浓烈盛大,它们并不冲突,反而得到和谐共生,在银幕上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看着眼前分享一把伞的伴侣,骑自行车驶向海滨的父与子,睡在印有阿克梅派小诗报纸上的流浪汉,波浪蜿蜒的海岸线,和高悬穹顶那晶石般的月亮。
虚无的意象终于一一落实在他面前,他像是被隔绝在那虚构的第四面墙外的的看客,游离于多瑙河岸的鬼魂。
他近乎恍惚地想,宋见青站在这里,他会用怎样的思维来创造一个诗一样的故事?
可是爱的人再没了相见的理由,他在三年前答应赵祐辰的时候,没想到原来他会这么后悔。
原本热爱旅游的人被浇灭生机,剪断烛线,对于他来说,欧洲就宛如被抽了帧,变成光怪陆离的迷梦。
寂静无声的修道院里,弥撒钟声早已远去。曼努埃尔建筑群中的玫瑰海美得张扬,美得热烈,他却不敢多看几眼。他怕自己回想起曾经诚挚的承诺,浪漫的过往,还有那双失望至极的眼睛。
飞机抵达故乡,他从机场坐好几个小时的车来到这所宁静的疗养院,有时是深夜,霍池在睡着,他就没吵醒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床边。
在林观秋去世后,霍池便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小时候云孝琬和沈于容把他领回家后,不允许他和霍池见面,云酽一度以为她是被安置在某个遥远的小城里,悲观地眷恋着母亲慈爱的关心,认为他们再也没有可以相遇的机会。
直到十六岁那年他偷听到了云孝琬和沈于容吵架,云孝琬认为他们根本没必要为那个生病的女人承担医药费,而沈于容难得与他对着干。
“她怎么说也替我们养过儿子,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儿子长大后知道了这一切,他会不会恨我们?”
而云孝琬的回答是:他不在乎。
如果不是沈于容身体不好,再加上他们两人也很忙,他肯定会再要一个孩子。
躲在走廊拐角出的云酽掌心盗汗,捕捉到了他们争吵中提及的疗养院名字,央求原立明帮他查一查。
他直到十六岁那年才重新见到妈妈。
这家疗养院的建筑设计很有特色,十分注重建筑的治疗特性,每栋建筑的侧翼的朝向都是光线与温度最舒适的方向。在深秋时节仍绿意盎然的大片树林,绿得深沉而有韵味,松林里的松脂香气犹如琥珀。踩上松软舒适的草地,充沛的阳光沐浴满身,只是站在其中就能感受到最温和的治疗。
高耸屹立在郊野中的白色建筑仿若遗失方向的云朵,形状自然,敞开怀抱,它凝聚起细微而周到的人道主义关怀。
“在地球上创作一个天堂是设计师的任务。”阿尔托的话果然没错。
当然,被天堂接纳需要付出的金钱也相当高昂,沈云两人留给云酽的所有资产尽数流入了这家疗养院的口袋。
身着白色外衣的天使态度非常好,微笑着指引云酽寻找霍池所住的房间。
院中有湖,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近视患者可能会把它当成一大块蓝色的布料。
湖边栽着半弯数不清的花,它们舒展着自己的身姿。阳光照耀下,萼片上方凝起弧光,动人而美丽。
笑容和煦的天使朝他点头示意:“霍女士没在房间里,这个时间她一般都在练习画画,您稍等。”
她给云酽倒上一杯温度适中的水,转身欲走,在门旁又停了下来,略带歉意地礼貌提醒他:“云先生,您记得提前缴纳明年的费用。”
无论来过这里多少次,云酽也会被这种用钱财对垒起来的自然与安谧惊到,从而更加清楚自己想要达成目的,需要多少钱。
他点头,语气没有往常温和,故作不虞:“知道了,我妈在这里住得很好,离不开你们悉心的照顾。”
停顿片刻,他继续补充:“我会及时交上费用,毕竟我没有让她转院的想法。”
天使脸上的笑意更深:“好的。”
他独自在房间待了一会儿,站在窗前看向外面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心中阴郁被扫,雀跃得像是考了高分等待被妈妈表扬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