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俏冤家(2/2)
方书迟紧接着又问,“他算得是何事?卦象又如何?”
因是官府办事,住持并不敢怠慢,哪怕心里极其不愿将香客的隐私剖露,也还是挥退了身旁的沙弥,待屋中只剩官府之人,才缓缓道:
“倘若老衲记得不错的话,这位施主并未直言求的是何事,只说他有一桩大事即成,想算一算日后、是否能够万无一失。”
这桩大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承袭爵位一事。
只不过方书迟从前一直以为,自己这个无拘无束的兄长,对这些名头并没有那么在意,也实在想象不到,他竟然也会因为这些世俗名头,来求拜神佛。
他哂然,听老住持说起了他当时算的卦文。
象曰: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扒高万不能。
动而健,刚阳盛,人心振奋,必有所得,但唯循纯正,不可妄行。
“无妄必有获,必可致福。”
方书迟明了了大概。
他本来就无心争这爵位,到了时候方书白生意场了结,人回京都安定下来,这位置自然是他这个长子来继承。
“那这卦,是好还是不好?”他又问。
老住持神色未动,摆了摆首叹道:“是福是祸,皆在一念间。”
言罢,他听到殿外雨声渐微,淅淅沥沥,扭头看向门口,“近日雨势连绵,山路湿滑,还望诸位施主下山时,千万当心。”
***
借了他吉言。
回去的山路皆是下坡,顺着山路往下开道的水流推着石头泥地松塌,方书迟心事重重地踩到好几回,宣周在后头拉都拉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两跤才肯长眼留神。
他本是那般讲究爱整洁的人。
结果这一下两下的,浑把好好的袍子上头滚的都是黄褐的泥土,皱巴巴的瞧不出平展,原本抹的平滑的发丝也散了下来,贴在脸侧正往下滴着水珠。
大概是穿的单薄,平日也没有受过这样坎坷的差事,雨水湿透了他的衣袍贴着身子,卷去了他身上大半体温,透入皮肤的凉渗入血液,将他唇色都剥夺的寡淡苍白。
跟一群整日受着风吹雨打、日色暴晒的锦衣卫大老爷们相比,他就像是绿叶丛中的一朵娇嫩花,非要有凄惨时节的对比,才能显露出来羸弱可亲。
宣周盯得深了才想起来,这位虽是跟着他们一块儿来办差,却实打实是个没吃过苦的文臣,这般被雨水折腾,恐怕身心都不会好过。
连将手中的刀鞘递向他,“方大人,牵着走。”
方书迟迎着雨水掀开眼皮看他,冲他笑着摇头,随手抹了把脸侧把湿透了发丝,“不了,这么连着,待会儿我若是再摔,非得牵连你跟着一起受罪。”
宣周仍旧不肯作罢,“放心吧,这头我拉着,摔不着你。”
方书迟见他站在原地不肯将刀鞘收回去,前头还有一行人等着他俩动身,只好不再扭捏,一手握上剑鞘顶端,冲他咧开嘴角张扬一笑,“宣大人,之后不论我再摔没摔,今日的情分我都记下了。”
宣周随之恣意笑出了声。
下山的路虽不好走,雨势也在慢慢变沉,但一行人前后整齐划一地握着刀鞘,连成一条直线缓步下山,这漫山的流水与泥泞,终究没能绊住他们的步伐。
待两脚稳定地踏到平地上,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下坡路终究比上坡路好走的多。
方书迟踩着两脚泥泞随意在路边找了个水坑,洗了把糊满腐木渣子的手,扭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宣周,伸着另外的手掌,“宣大人,洗洗刀鞘么?”
芝兰玉树的俏公子眯着眼睛蹲在水坑旁,淋着漫漫雨色向他伸出泡的发白的手,宣周想也不敢想教他洗干净刀鞘这回事,连偏了偏身子婉拒:“别劳烦了,回去我自个儿洗。”
方书迟看了眼面前简陋的水洼,确实觉得有些脏,甩手停歇,站起了身,“那便罢了,今日苛待了你这柄宝刀,改日我一定登门赔礼。”
宣周顺着他的话垂眸看了眼腰间。
上头挂着的那把刀,跟普通的绣春刀有所不同,这是当年跟着锦衣卫指挥使谈引戎办了桩案子,由先帝特意赏赐的玄铁刀。
他用了有些年,哪怕日常亮不出来刀锋,也要时时刻刻擦拭养护。
今日垂在水色之中折腾,还是头一回。
不过时局所迫,怨不得旁人,他摆了摆头,“不算苛待,是有所值。”
方书迟存心是想送他一件好礼,见他没懂题外话,也不多磨,顺手搭了把他的肩膀,“交了个朋友,确有所值。”
——
进京的路都是平坦的泥道。
雨天上山道,一行人并未牵马过去,徒步走了一段,才在路上望见拴着马匹驿站。
路边上还停了一辆马车,不知道里头坐着的是什么人。
这雨水淋得人十分难受,倘若骑马回去,身子避免不了要接着淋,他从容抛下马匹,想找驿卒问问那马车主人是谁,看看能否用银子包下来,好舒坦地回去。
结果走近了还没等他问,马车上的帘子就陡然教里头的人掀开,从缝隙间冒出来一张漂亮的不似真人的脸。
一眼盯住他,便毫不避讳地在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两遍,见他脸色苍白、唇色浅淡,眼神莫名地沉了一瞬,随即语气暧昧道:“大人,你瞧起来好冷呐。”
……
作者有话说:
方书迟:啧,真是独木桥上遇仇敌,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