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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凌雪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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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舟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你们还想多收几条无辜人命?”

沈宓神色微凝,又在他仿佛要溃透之际转变成笑靥如花,“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沈宓!”贺云舟睚眦俱裂、双目通红,他一想到冯昭平已死,而此刻这个相关的人却无动于衷,便止不住地想将他心肠剖开看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何种尖酸歹毒。

“我们贺氏到底欠你什么了?”他问。

沈宓忽感手指泛凉,失去知觉后又止不住地发颤,他垂下眼睫,低哑着嗓音笑了笑:“没有…”

贺云舟嗤讽出声,眼里含了泪,“没有?可我父亲、我阿姊都是因你而死!我九年前没了家,如今统领一去,天地皆大,我却无处可归身了,我又欠了你什么呢?”

沈宓埋起神色半晌未答,单薄的身骨看得教人不忍。

“你如今又摆这副模样给谁看,你不觉得自己恶心么?”

“恶心,”沈宓声音喑哑,“你若是觉得实在怨恨,便取我的命,世人谓我深痛恶绝,不会再寻你的错。”

“我倒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你。”

为什么不呢。宰了就没了,一切不都皆大欢喜了吗,谁也用不着在这网里受苦流血了。

“你求的,是天地共主之位?”贺云舟又问。

他以为他认识的沈宓,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会直接否认,可是今夜,不知为什么寒风这样冷,人心也变得如此麻木,不随他意——

“是,我求的就是无上之位。”他坦荡的语气,让贺云舟直觉得那个座位,仿佛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你终于承认了,”贺云舟冷笑,“那我今夜若是杀你,便是铲除了二心之人,是利于社稷安定之大益。”

沈宓坐得端直,安若素之,“一字不差。”

贺云舟果真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隔着半张小案指着他的喉咙,“你该死。”

沈宓附和道:“早就该死了。”

冰凉的玄月弯刀抵上他的喉颈,毫不意外地刺破了他单薄的皮肤,血珠随着刀刃而下滑进了他的领口。

他竟真在这命悬一线之际,品出几分死之而后快的期待来,他更恨不得贺云舟这刀无比锋利,几近教他不怎么遭受折磨地就能死去。

可他若是寻仇而来,就应当提前备好一把浑体铁锈的粗钝柴刀,这样一刀下去不仅能够折磨人,还能保证人死的一击毙命再无悬念。

这才是杀之泄愤。

“临死,你都无一句解释?”贺云舟偏头抹了把眼角,又把刀锋下移抵在了他胸口上。

“你不想杀我。”沈宓见状了然,可他实有种与这一生最企及之事失之交臂的感觉。

这夜这样漫长,这牢笼暗无天日,他还要待到几时?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贺云舟毫不犹豫将刀刺进他胸膛,却只没入了一半的刀尖。

剧烈的疼痛让沈宓冒出一身冷汗,脊骨颤栗,也再坐不端直,可他牵起嘴角笑的有些解脱,忽而趁着贺云舟失神,猛地将身躯凑进了刀尖。

“你疯了!”如若不是贺云舟手撤的快,他今日当真要歇了命。

大年初一,还真算的是个好时候。

可沈宓并不感激他的撤刀之举,他没由来的希冀轻而易举就能碎了,谁人都能教他重回死牢。

今夜这么唯一一个,真能狠下心来将刀刺进他皮肉里的,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后悔了,这算什么?

“我不过帮你一把,我欠了你,临死好心帮你又有什么错,”沈宓讽刺他,“倒是你,你怕什么?怕你阿爹阿姊梦里找你么?”

“你闭嘴!”贺云舟重新又把刀提了起来立在了他面前。

“我闭嘴?”沈宓笑出声来,“我敢做难道不敢说么?你说贺襄是因我而死,那你告诉我,他如何因我而死,普天之下受系皇恩,我也不过是一介棋子,凭什么他的死便成我的债了,他入朝为仕牵扯天颜,何苦就是我的罪!”

沈宓今夜死到一半不能痛快,实在是不满的极了,他厌恶总有人恨他咒他,千方百计告诉他想要他死,却都假惺惺地不让他得偿所愿。

他恨他们自私自利、虚伪至极,却依旧守着自己那冠冕堂皇的道义,在他身上把坏事做尽,他恨他们折毁他的良心,把他的七情六欲当做烂泥一样的东西。

他从未如此地憎恨过这世上那么多人,他恨将他生出来不管不顾的男人女人,他恨嘉靖,恨他自欺欺人作茧自缚。

他还怨,怨贺襄自不量力,怨韩礼贪得无厌,怨贺沉璧蠢笨无比,怨贺云舟犹豫不决……

他还怨,怨他自己,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一死了之,却还在这样的境地妄图绝地反击,妄图他能偿还那些无头之债,他太蠢了,他简直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货。

想来实在痛苦,他今夜怎就不能疯了。

“还有你阿姊,她怎么死的你不知晓,别人应该也有告诉你的吧,你当初没瞎没聋,自己难道不会分辨么!她是自缢,她自愿的,谁逼她了,是我么?”

他笑,“那我真是厉害,竟引得你贺氏一门因我覆灭,我倒也想问问,你们呢你们求什么?求今日不能将我痛快活剥,还是求在这里跟女人一样踌躇不决!”

贺云舟教他逼的手指僵硬,心肠绞痛,彻底杀了沈宓的决心才落,他手中的刀便被一股暗劲迅速击飞出去,砸到了沈宓身后的窗台上,掀翻了一只插着红梅的花瓶。

“噼里啪啦”的声响碎了一地,像是敲响的号角一样,把贺云舟拽回原地。

他竟丝毫不关心将他弯刀打落、阻止他杀沈宓的是何人,更不关心他今夜是否也会把命留下,他只死死盯着沈宓,看他如疯如魔地露出渗人的笑意,看他一张晔若春敷的皮相状如厉鬼。

看见他薄唇轻启,像悲不是悲地说:“贺怀汀,你再也杀不了我了。”

贺云舟居然听出了一丝可惜。

紧接着他又说:“你真是个笑话。”

贺云舟差点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按到小案上抽筋拔骨,可那来人轻飘飘越过他,将沈宓带到了一旁,像一阵清风般无声无息立在了屋里。

贺云舟擡起头,认出那人后当即紧皱了眉头,“殿下?”

他还未从诧异中回神,便教沈宓胆大包天的动作给惊得不知所言——只见他歪着半边身子,靠在一旁屏风上,果断地擡手挥了摄政王一耳光。

后者挨得结结实实,竟半点儿没躲,也不怕让他一个外人瞧见。

“你还不滚么?”闻濯盯着他,眸中幽沉,暗不见光的寒意钉在贺云舟的颈脖上,教他头皮发紧。

贺云舟又看了沈宓一眼,继而转身出门,迎着风雪落入天地,人影淹在一片花白里消失不见。

……

作者有话说:

上次是聊赠一枝白玉兰,这次是聊赠一枝俏红梅,两次,沈都有插在花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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