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茍不同(2/2)
他方才是想说,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从未觉得沈宓面貌鄙陋、那张皮相一无是处。
可眼前的沈宓,早已不再是听到美言就能与人为善的少年郎,根本也不会买他的账,他只会冷笑地处处逼人破防。
“殿下不必如此盯着我看,虽然如今这张面容已经毁得人神厌弃,但我高兴的很。”
闻濯闻言冷下双眸,将手中攥着的眼纱放进袖中,不紧不慢地打开装着膏药的匣子道:“随你的便,但还请你不要忘记,你方才答应过我什么。”
“……”
他答应过他什么?
哦,他不提沈宓都能忘了,他赔了一条,他自己全身上下最不值钱的命。
很好,在这一点上,沈宓确实被他拿捏得毫无反抗的余地。
见他不再出言反驳,闻濯终于觉得能消停些,又开口嘱咐道:“闭眼。”
沈宓心无旁骛地闭眼,看上去是任人摆弄,但心下早又给闻濯记了一笔,如今连带着前几日那一枝春的软,都教他抛之脑后——
“啧!”轻复上来的带着药膏指腹的凉的他浑身一顿,逼的沈宓不由得咂了一声,脑里的思绪都给打乱了。
他下意识微微向后仰着脑袋,闻濯只好站起身来,俯下腰给他涂药。
两人之间原本和谐一片,眼看着缱绻迷离的气氛就要在二人之间越陷越深,陡然便教沈宓开口打断——
“听闻殿下近来将朝政实权都交由在了陛下手里,但眼下朝廷危机四伏,殿下难道就不担心?”
闻濯面不改色:“担心什么?”
沈宓浅浅勾起嘴角:“朝臣结党,恐生二心。”
“你说的太过笼统,”闻濯漫不经意继续说道:“朝臣结党不过是时局所趋、君臣心知肚明之态,朝廷内外到底还是要有些牵制。”
他放下装着药膏的盒子,将手指间多余的药膏涂开在自己手背上,他接着道:“该有二心的恐怕早就已经暗度陈仓,我如今再怎么担忧,却也难逃身在明处被制掣的窘迫之态。”
沈宓察觉他收回手指半天没有在复上来,便缓缓睁开眼,瞧见他坐的端直,仿佛方才根本就没有上药这一回事似的。
复又接起刚才的话说:“殿下放任新帝处理朝政,难免会给他们疏漏的空子钻,届时他们架空帝位轻而易举。”
闻濯不骄不躁地看了他一眼,“序宁,你今日似乎话里有话。”
好像从前就不是似的。
“殿下多虑了。”沈宓轻轻摇头。
闻濯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继续道:“如今朝中礼部和工部,权充当个没有发言权的墙头草,吏部事宜虽暂由姚清渠兼理,但姚氏三代忠良从未生过反叛之心。”
“至于户部,也还是他姚氏子弟在其位司事,余下一个兵部,除了放出去的北境兵权,还有宫中的禁卫军…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明择新主并不能作为他们兵变的理由,短时间内也不足为患,”他无奈地眨了眨眼,“如此,我还庸人自扰什么?”
沈宓危险地眯了眯双眸,“可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他这样恶言,闻濯也没有生气,反倒看开了一般地笑了笑,“序宁,鱼和熊掌实乃不可兼得也,我若非要在这覆巢之下,将这普天王权抓在手里,除了殚精竭虑之外,还会落个不得好死,最后人权两空,青史上也不会批我一句好的,多半是说我贪心不足、咎由自取,这般的话,我倒还不如不争不抢,起码还能无忧无虑地落得个清闲自在。”
“清闲自在?”沈宓冷哼一声,“殿下倒是看得很开。”
闻濯不露声色,“自然得看的开,这世上凡在王权之巅的,临了能有几人,真能落个死于安乐呢?”
沈宓:“所以,如若不是先帝仙去之前,拟旨将殿下从白叶寺召回,殿下原本是打算此生都不再踏入京都的?”
闻濯摆了摆头,“人总都会有种直觉,好像寥寥一生并不止于此,即使这种假想,在落实之前并不能分辨清楚真假,但事实偏是能有几分转机变成真的。”
他好似沾沾自喜一般擡了擡下巴。
沈宓抿唇:“我算看出来了,殿下远比众人想得要精明。”
闻濯笑了笑,“这话又怎么讲?”
沈宓垂眸不语,懒得再多夸他一句。
闻濯便又问:“我十分好奇,为何你如今会好心替我操心起处境?”
沈宓饮了口茶,缓缓道:“这么久都过去了,殿下跟闻钦难道还没有猜测出个答案么。”
关于沈宓的身世,以及他当年在藏书楼的故事,闻濯十分清楚二者只要知其一,另一件便能不攻自破。
虽然他当初回京时,常在旁人口中听到有关沈宓的各样传闻,但他还是倾向于自己看到的、所得出的答案。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在,他太过侥幸地低估了世事无常,也高估了自己年少时,在沈宓心里留的分量。
现如今,他只想沈宓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答案也好身世也好,这些都不重要——
他不在乎的死物,哪有他想要活物重要。
沈宓见他半晌不说话,又接着自讨没趣,“殿下是怕这层窗户纸捅破之后,没得聊吗?”
“我知道你跟闻氏毫无干系,”闻濯说:“有些伎俩你对着闻钦使可以,但对我没用,很多事情太赶着承认只会适得其反。”
沈宓勾起嘴角轻轻点了点下巴,“可惜了这江山殿下无意——”
“不可惜,”闻濯打断他的话,“倘若你有意也一样。”
沈宓愣了一瞬,问道:“殿下何意?”
闻濯云淡风轻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提醒你,你的命是我的。”
沈宓突然笑出声来,“殿下还怕抓不住么?”
他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像常年雪封的冰凌结了花片,在光下扑棱棱地闪着粼粼的亮,一不留神就能晃着欲想窥探者的眼睛。
眉眼间风情乍泄,像陡然吹袭一阵令人醉生梦死的和风,又犹如锋利无比温柔刀,刀刀正中人下怀。
这样危险又引人深陷的人,又如何能够抓得住呢?
闻濯默声没回答,直到殿外进来了传唤用膳的老太监,二人才暂时缓和起气氛,双双起身移步去了前殿。
这会儿,沈宓还不知晓他从府上带进宫里的“眼”,早在半个时辰前去了别人殿里,做了个抚琴先生。
还是出了闻濯的承明殿,派人去偏殿传唤,才知道没见人了……
作者有话说:
闻濯:他可真好看。
沈宓:我生的人厌鬼弃。
这两天休息两天,过两天续更!持续存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