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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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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山的事情暂且搁下,贺子舟每日带着祖传的工具在玉罗山上探测玉脉,餐风露宿,有时候太累了,即使光天白日,挨着树荫便睡了。

他趁他睡着,伸手复上他的额头。

你怎么这么傻呢,玉脉玉脉,如人的经脉,若叫你挖了,那玉罗山又怎么能活?

手掌心里发出盈盈绿光,他把玉脉的位置走向,全以梦境的方式引进贺子舟脑子里去了。

挖吧挖吧,到你挖绝了这山,也该七老八十了,到时我便陪你一起去六道轮回,紧紧缠着你,跟你做对双胞胎,让你下辈子也只喜欢我一个。

那时候他是那么天真地认为,贺子舟之所以对他的男女相貌皆无反应,是因为他只爱玉石。

没关系啊,他就是玉石啊。

他看着贺子舟带着工人来开凿公事井,一天天掏空他的五脏六腑,甘之如饴。

那一日,仍同往常一样,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贺子舟是好看的。

他看着他点算玉石,着迷于他那闪闪有神的目光,然后,忽然那目光便迸发出了千百倍的光彩,灼得他心口发痛。

他看着贺子舟往一个白衣男子跑过去,兴高采烈地说,苏星南!

苏星南?

原来如此。

他拂袖而去,天色立时晦暗。

当真拂袖而去吗?

他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

没人教过他什么叫两情相悦,他只知道玉有五德,其中一样便是坚韧,无论如何都不可放弃,即使崩断了,那破口也不能伤人。

不伤害他,那只有伤害自己了。他对着玉罗山里最清澈的小河变化了数十次,终于还是变成了跟白衣男子的样子,却有不甘心,便作了女子妆扮。

他来到贺子舟的账房里,里头空无一人。看来他是去跟那个白衣男子吃喝游玩去了。

他以他情敌的模样坐在空落的账房里,等待那个心里并无自己的人归来。

你以为他会伤心吗,不是的,他不伤心,因为他终于拥抱到了他的肌肤,感觉到了他的体温,能以非玉石的形态,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开心都来不及呢,他怎么会伤心啊——咦?眼角为什么会流出水来呢?

他并不知道这种让他眼角流出水来,止都止不住的感觉是什么。直到许三清一口童子血喷到他手臂上时,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个感觉叫痛。

这就是痛,被贺子舟拥抱的时候的感觉,原来叫做痛。

“你若是真的爱他,就该让他知道这是幻境,不是真实,看他如何取舍!”

他不知道什么叫取舍,但他明白了这个小道士说的话,原来两个人要彼此都愿意跟对方在一起,才能在一起。

贺子舟终于还是回去了,他连他一缕魂魄都握不住。

有在那夜赶路的过路人说,玉罗山闹鬼了,整座山都回荡着凄凉的嚎啕,哭到最后都成了无意义的叫喊,喊得那么撕心裂肺,好像要把所有的力气都吼光了才肯罢休。

有大胆的浪荡子说,那明明是个男人的哭声,却好听得像唱歌似的,有个成语是用来形容声音非常好听的,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昆山玉碎,老兄你不错嘛,连昆山玉碎这样的成语都知道。

贺子舟摇摇头,离开了那群听热闹的人。

他当然知道啊。

那真的是玉碎的声音,是玉那心尖儿上的,最好最好的那一块碎掉的声音。

贺子舟失踪了又回来,然后就以自己患了失魂症,经常忘事为理由辞掉了采玉场账房先生的职务。

他其实不是害怕那玉灵会再害他,他只是害怕自己会因为对苏星南死心了,而因为怕寂寞,便胡乱给人承诺。

寂寞是很可怕的事,心里一点寄托都没有的时候,很容易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害人的决定。

可是,他现在,难道就没有害人吗?

贺子舟看着满柜子的玉器发呆,直到客人催促他,他才回过神来,把一柄玉如意拿过来给他看。

来人穿金戴银,满身绫罗绸缎,一定非富则贵,这柄玉如意素净雅致,只有一些金丝镶嵌的图案。

贺子舟心想他一定不会满意。

不料那人却十分满意,当即重金买下,贺子舟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个太素净了呢。”

“配我是太素净了,可配他刚好了,他啊,也是这样子的,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却暗里闪着诱人的光,让人喜欢得不得了!”来人笑了起来,“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便懂了,那时候,你做任何事,都只会先想到他,而不是自己了。”

贺子舟愣了半天,才懂回话,“如果,如果要做的事情会伤害他的话,就不做了,是不是?”

“也不一定啊。”来人忽然惆怅了起来,“如果他真的想要做这件事,那就算是他要我杀了他,我也会动手的,反正啊,他死了之后,我也会死的嘛。”

来人说话一副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模样,可贺子舟觉得他实在太帅气了,“杨大哥,除了玉如意你还要什么?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家吧,星南应该在等你。”

“不急,我租了艘快船,晚饭前就回到了。”杨宇站起来伸个懒腰,“子舟啊,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我不知道。”

杨宇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说不上是相信还是怀疑,大概就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贺子舟有时候也希望自己有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但他偏偏没有这样的神经。

目送杨宇离开后,他也关上了玉器店的门,他在里间账房里算账,却怎么算都算不下去。

最后,他还搁下了笔,连夜上了山。

矿场重地,闲人免进,但贺子舟跟矿场的人很熟悉,所以见他在晃悠也只当他旧地重游,没有太过关心。

贺子舟沿着玉脉走了一遍又一遍,喊了很多遍“你出来吧,我想见见你”,可是直到他走到天边都泛起鱼肚白了,还是只有林间山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在回应他,好像这山从来都只是一座山一样。

实在是累得走不动了,贺子舟在一道小河边上泼湿了脸,心想自己不过是想见他一面,怎么这么难?

他看着那水,忽然想起了许三清为了追上苏星南,明明不会游泳却硬是跳了河,逼苏星南回头去救他。

他捏着鼻子,往那刚没过胸口的河水跳了下去。

水流重重地积压着胸腔,他收起腿,如愿以偿地滑到了水面下,河底淤泥湿滑,水草缠绕,他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了。

扑腾了好一会儿,贺子舟开始心慌,难道他真的不在了?他真的离开了玉罗山?他拼命蹬着腿脚想要站稳,却怎么都踩不到受力点,被搅起了淤泥水草的河水浑浊腥臭,咕咚咕咚地呛进了他的口鼻里。

一条白色的袖子把失去意识慢慢往河底沉下去的贺子舟卷了上来。

“……”没人说话,只有轻轻的叹息。

贺子舟猛地往前一扑,抱住了那人的腰。

他呆住了,他不是晕了吗?

“对不起,我骗你的。”贺子舟一边咳着泥水一边说话,“别走,听我说,别走。”

“……你既然选择了回去,我不走,还能干什么?”他垂下眼帘来,声音竟得如同吞了一把炙热的铁砂。

“你听我慢慢说。”贺子舟一手箍着他的腰,一手按住他的背,把他固定在自己怀里,生怕他使个法术便跑了,“那时候,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如果我留下,也只是让你永远当苏星南的替身,我不想这样,我想要彻底地死心,然后才能长出一颗新的心,去装别的人。”

“长出新的心?”他皱了皱眉,并不抗拒贺子舟这样抱着他,“人类不是只有一颗心,不能重生,没了就死了吗?”

“嗯,没了就死了,所以,那个爱着苏星南的贺子舟死了,现在的贺子舟,想要珍惜其他人。”贺子舟松开手,看着他的脸。

圆润的鹅蛋脸,玉瓷色的肌肤,眼如琉璃琥珀,烨烨生光,唇若红脂桃玉,含春待启,确实是一副如玉温润的容颜,虽不比苏星南那璀璨若暗夜星光的醒目,却自有细水长流的妩媚风情。

贺子舟愣了一会,怪叫一声,“怎么是你?!”

“嗯?”他诧异,他还记得他真身化形的容貌?

“我记得你!我还教过你玉有五德,你记得吗?”贺子舟一把握住他的手,“你为什么突然跑了?又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你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他诧异地看着贺子舟那恍如惊喜过望的神情,全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何有此反应。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啊!”贺子舟红着脸道,“也许我这样说有点马后炮,但是,但是那个时候,我曾经想过,不如我就忘了苏星南,好好追求你……但是你之后就不见了,于是我就继续跟苏星南来往,继续喜欢着他……可我现在不喜欢他了,不不不,我喜欢他,可我是把他当作朋友兄弟一样喜欢,我现在,现在想喜欢你,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行不行?”

又是那种身体里震动起来的感觉,他嘴唇发颤,推开他就想逃,焦急得连灵力都忘了使用,“胡说!我才不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贺子舟连忙追上,又是拦腰一扑,干脆把他扑倒在河边,“你别走好不好?我以后只喜欢你一个,只看着你一个,好不好?”

冰凉的河水浸湿了两人衣衫,贺子舟看着身下玉人面色慢慢变成嫣红,他慢慢伸出手,抚上他的脸。

“璇祈……”

“嗯?”

“我叫……璇祈。”璇祈眨了几下眼。

“璇者,美玉也;祈者,求福也。”贺子舟笑了,他压低身子,在水里拥抱着他,“有你这块美玉陪着我,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河水冰凉,但璇祈却感觉到自己热了起来,从外到内,再从内到外。

他忽然想起自己读过的诗经: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又控制不住眼角流水了。

可这次,他不痛了。

只要陪着他,他就不会痛。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个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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