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师母之死(2/2)
陆氏洗完锅碗,团团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活干。在婉洁出嫁前的那几个月里,天天忙得她昏天昏地的,现在,当这一切全都忙完后静下来,却让她感到孤寂得可怕和无所事事的难受。
陆氏在灶间里把锅子又重新洗刷了一遍,把灶门口的棉花梗柴细细捆好,把灶肚里的毛灰扒了,又将锅底的锅灰给铲净了……这些她干得行云流水般麻利。其实这些活最近她几乎天天都做一遍,将灶间整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没有一丝多余的物事。
干完这一切,已是巳牌三刻,她就开始洗菜淘米烧饭,明天书屋要关闭了,今天没有搭伙的学生,她只要烧一碗米就够她和先生两个人吃的了。
饭后,任先生照例去了楼上午睡,陆氏洗完锅碗后呆坐在灶门口,烧火留下的余温使得这个地方暖暖的,也是所有屋子里最温暖的一个地方。最近,她似乎越来越喜欢坐在这里了,就象她刚嫁到任家时看到婆婆整天坐在灶门口时一样,也许现在她这也是老了的缘由?她苦笑了一下,一颗心无端地沉了下去……
蓦地,她又听到了上午曾经听到过的那首曲子,这次似乎听得比较清楚:
……
黄沙迷乱了铭刻千世的绝望
浮生怆分阴阳匆忙……
断雁叫离别云霞长渲染废墟中生死痴狂
亘古传无言落幕万壑银雪飘荡……
……在婉如出嫁后的第二年,她曾劝他纳个妾,也好为任家留一点香火,但却被他拒绝了……当时她还为自己独得先生欢心而窃喜。但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是任家的罪人……
……
石壁凉风啸狂彷徨
寂寥弥漫……红尘……空旷
黄泉淌碧落往……缘殇
渡沧桑前尘亡……缘丧
泪凝伤泪凝霜……缘葬
……
陆氏又一次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起身除下烧饭用的围身和袖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摸摸脑后的发髻,似乎没有凌乱,就五指当梳,梳理了一下夹有白发的额发,微微笑着出了灶间……
远远的,不知来自于何处的琵琶仍幽幽地弹奏着,犹如天籁……
鲁荣明是第一个发现师母失踪的,今天,父亲让他把课桌椅搬到西门的那间楼房里,因此下午他就雇了一个挑夫,两人一起将课桌椅捆好后,他让挑夫先走,在西门“小洞天”门口等他。
他先向先生告辞,感谢他六年来的启蒙教育之恩,任先生勉强微笑着回了礼,然后就捋着胡须惆怅地看着堂屋里的那副对联发怔。
鲁荣明陪着先生呆呆站了一会,忽然想到应该向师母告别一下,就去了后面,但让他意外的是,一向不是要灶间就是楼上忙活的师母却不见了!后来,他以为师母是去了河边洗菜,就找到河埠头,但也没看到人影,正想回身,眼角却扫到了一样东西,转过头去定睛一看,在河埠的最后一级阶石上,有一只半沉在水里的棉鞋,他的心里不由“砰砰”狂跳着,慢慢走下去,蹲下身,颤抖着手,检起那只鞋子,心,在一瞬间停跳:那鞋,正是师母平时穿的……
陆氏的尸体在黄昏时被众人从离竹林书屋约半里路远的河里捞起来,她双眼微阖,面色平静,眉眼间似乎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当大家把她送到书屋时,任先生神情呆滞,只是反反复复地着一句话:“为什么你会这么傻……为什么你会这么傻……”似乎除了这一句,他已经不出其他话了。
婉如和婉洁接到消息后急急赶来,一看到姆妈已经僵硬的躯体,婉如两眼往上一翻,立时就昏了过去,旁边有人赶紧扶住,掐了她的人中,才低吁一声缓缓苏醒过来,醒来后看到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姆妈,她膝行过去跪伏在陆氏的头边悲号不已;那婉洁痛不欲生地紧紧抱住姆妈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其状凄凉伤痛之极,让众人无不陪着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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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鲁荣明扶着被这猝然而至的生离死别击垮的任先生,想着师母平时的慈祥和蔼,想着师母往日里如自家儿子般的待他,一时也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