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出殡(2/2)
“大哥,大嫂醒了?”阿进问。他也和二哥阿义一样,两眼通红声音嘶哑。不同的是他比阿义精神多了。只是见他颈间又添了新的抓痕,阿根心里不由暗自摇头,这老三什么都好,就是太软弱了,连家里的女人都敢欺负他!
阿根对阿进点点头,径直走到父亲的灵位前,扑通跪下,咚咚咚,瞌了三个响头,直起身望着父亲的灵柩,含泪:“阿爸,阿根来给您老人家赔罪来了!”完深深地跪伏于地,积聚了一天的委屈、悲痛、担心、害怕和痛苦一齐涌上心头积成块垒堵于胸间化成滂沱涕泪冲泻出来,哭了个痛痛快快。是谁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流泪时啊!
阿义和阿进上去想拉大哥起身,但阿根却象使了千斤坠一样,拉了半天没拉起来,只好由他。
这一晚,阿根在父亲的灵前跪了一夜,哭哭诉诉直到天亮,最后竟跪趴在灵前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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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縀七巳时(上午九时至十一时),是张坤亮出殡的日子。一大早,张家三兄弟加上严氏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和一众亲戚全聚齐在灵堂里,阿根女人因为生病还下不了床就没有来,但是阿根小阿叔王坤达阿根小女儿应该是张德亮的孙女,也应该送爷爷最后一程,阿根无法,只好让菊花婶抱着青柳也来了灵堂。灵柩前的孝幔已撤去,在胡尚领着徒弟们抑扬顿挫的吟颂声里,雇来的土工张伯为张德亮整容戴帽,在他嘴里放入一只金箔折成的小元宝,又在他两只手里各放入一只银箔折成的大元宝,这即为“含金捏银”。
接着,张伯停下手,向阿根示意,阿根会意,上前取了一块早就备下的中间开口的绵兜子,盖在阿爸脸上,然后退下,接着是阿义和阿进。杨柳村是蚕桑之地,这绵兜是茧子巢丝后剩下的丝筋,盖绵兜子蒙住死者的脸部,意即让去世之人不必再挂念人间之事。然后,张伯用一条新棉被将张德亮的遗体包裹起来。
菊花婶的男人张坤生临时充当了司仪,他站在灵柩边上,大声唱道:“落材!”阿根兄弟三个和长孙阿大次孙阿三闻声上前捧住张德亮的头和脚一起用力擡起来放入棺材内,然后回到的纸包。
此时又听得张坤生大声唱道:“哭灵!”声音刚落,跪伏在着父亲,眼泪在昨晚早已全部流完,现在,他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棺材盖在张伯的用力敲打之下封上了,就此,张德亮的人生彻底画上了句号。
“拜祭!”张坤生又唱道,“孝子一拜!二拜!三拜!”随着喝唱声,孝子们在地上起起落落的行着大礼。
最后一声:“起灵!”终于响起,复盖着一块红色土布被面的棺材在四位擡棺人的合力之下腾空而起,底下哭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引路幡在前,胡尚念经随后,阿大兄弟们及他们的儿子们披麻戴孝扶着灵柩边哭边行,女人们尾随在后面掩面痛哭,呼喊着让阿爸回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亲戚们腰系白腰带跟在后面相送。遇有擡棺人累了停下休息,阿根他们必须跪在地上边痛哭边等待,直到擡棺人憩够了重新将灵柩擡起。昨夜下过雪,今天早上又冻了,路边的雪还没有完全化掉,但路中间却全是冰冻泥水,跪在这样的路上,穿得再多也没有用,被跪化的雪水渗进裤子把膝盖冰得几乎麻木,但却不能出声抱怨。如是者三次,最后终算到了墓地。
墓xue是前天掘好的,但被昨晚那场雪一下,边上有些塌了,还冻得邦邦硬,但此时显然也顾不了那么,只要墓xue不跨坍就行。
在一片喧嚣的哭声中,灵柩慢慢放入墓坑里,然后阿根在xue前烧化了一包纸钱和金银箔元宝,孝子们最后一次跪下哭拜三次,然后起身,在张伯的指挥下,几个相帮的村人将冻土一点点复上棺材,直至看不到并渐渐隆起一个坟丘为止。
就在众人呆呆看着张伯他们把坟上泥土拍实时,吃饱了姆妈乳汁一直在菊花婶娘怀里安安静静睡觉的青柳突然高声啼哭起来,声音高吭而嘹亮,似乎是在送别爷爷,又似乎是……向众人表明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