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翊坤避香,碎玉安身(1/2)
翊坤宫的青砖地刚被洒过净水,还带着些湿冷气,此刻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得纷乱。
甄嬛意识回笼时,只觉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钝痛,眼睫沉重得掀不开,耳边是宫女们压低的啜泣和器物碰撞的轻响。
“小主醒了!小主醒了!”一片旁的流珠声音发颤,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垫上软枕,“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甄嬛费力睁开眼,入目是赤金攒珠的帐钩,悬着烟霞色软罗烟帐,帐边坠着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着殿中银烛台的光,晃得人眼晕。
这不是碎玉轩的陈设——碎玉轩多是竹制清雅摆件,哪有这般鎏金错银的奢华?
她心头一懵,刚要开口,身下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瞬间攥紧了流珠的手,指节泛白。
“痛……好疼……”她气息不稳,额上冷汗涔涔。
“流珠,这是……何处?太医不是说,还需半月有余吗?怎么会……”
“小主,这是翊坤宫偏殿。”流珠眼圈泛红,声音压得极低。
“您在正殿给华妃娘娘请安时,羊水突然破了,仓促间实在来不及回碎玉轩——华妃娘娘虽未亲至,却吩咐了救人要紧,让咱们先在偏殿安置。”
“华妃……”甄嬛咬着牙,指腹深深掐进掌心,眼底翻涌着恨意与不甘。
方才在正殿,华妃握着鎏金茶盏,句句句句诛心,说她孕后恃宠而骄,僭越了规制,逼着她站在殿中回话盏茶功夫。
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殿中又烧着地龙,冷热夹击本就不适,再被华妃那般步步紧逼,气血翻涌间才出了这等事。
“若不是她咄咄逼人,我怎会……”
话未说完,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袭来,甄嬛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孩子……我的孩子……”
“小主莫慌,稳婆和太医就来了!”流珠一边替她拭汗,一边高声吩咐,“快,再去催催!”
宫门外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为首的是翊坤宫的掌事太监周宁海,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的稳婆,手里提着药箱,脚步匆匆却不敢乱了分寸。
“娘娘,稳婆到了。”周宁海躬身回话,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透着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
稳婆刚要上前,门外又传来通传:“江太医到——”
来人是江诚,一身石青色六品太医袍,腰悬太医令发的牙牌,面色沉肃。
他本是华妃专属的供奉太医,今日被临时唤来,心中已有数,进门先对着床榻方向躬身行礼:“臣江诚,参见莞贵人。”
“贵人安心,奴才这就为您诊脉。”
甄嬛疼得说不出话,只微微颔首。
江诚上前,隔着帘子,指尖搭在她腕间的明黄丝绸上,指腹按压间,眉头渐渐蹙起。
他行医多年,脉象一入手便知端倪——这是早产之兆,脉息浮数而虚,既有内热郁结之象。
想来是初春换季寒热交替,贵人又心绪不宁所致,更关键的是,脉中隐有凝滞之气,分明是接触过麝香这类阴寒之物的痕迹。
正思忖间,鼻尖忽然飘来一缕熟悉的香气——是欢宜香。
这香是皇上特赐华妃的,宫中无人不知,只是外人不知,这香中藏着麝香,虽浓度不高,却足以让女子久嗅伤身,更别提孕中之人。
江诚心中一叹,目光扫过殿角那尊鎏金香兽,香火正旺,香气正是从那里散来。
他收回手,起身躬身道:“回贵人,您这是动了胎气,属早产之兆。”
“臣即刻开方催产,再辅以针剂稳气,还请稳婆一旁协助。”
流珠急道:“江太医,我家娘娘素来康健,怎会突然早产?”
“温实初温太医一向看顾娘娘,可否请江太医派人去请温太医来?”
“流珠姑娘慎言。”
周宁海在一旁冷冷插话,“翊坤宫自有规制,江太医是皇上钦点的太医,诊治贵人已是破例。”
“温太医虽是碎玉轩的专属太医,此刻贸然传召,若是惊扰了华妃娘娘,谁担待得起?”
江诚拱手应道:“姑娘放心,奴才定当竭力。”
“只是脉案之上,需如实记下胎气早动之由,宫中行事多有顾忌,还请贵人与姑娘体谅。”
这话入耳,甄嬛只觉心口像被冰锥刺了一下,疼得她呼吸一滞。
如实记录?那一路颠簸的催逼,若真写进脉案,是要她抱着刚降生的孩子,去跟权倾后宫的华妃理论吗?
可身下的绞痛阵阵袭来,她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哪还有心神细想。
流珠听得急了,刚要开口争辩,被甄嬛用眼神按住。
她忍着痛,声音发颤却透着股狠劲:“江太医只管诊治,脉案如何写,本贵人自有分寸。”
稳婆忙上前铺展软褥,手里拧了热帕子给她擦汗:“贵人莫怕,催产的法子老奴熟稔得很,您跟着老奴的气口匀着劲,保管母慈子安。”
偏殿的动静隔着窗纸传出去,落在翊坤宫正殿暖阁里。
华妃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捻着那枚赤金镶红宝石的护甲,听周宁海回禀完,“嗤”地笑出了声:“早产?”
“倒是会挑时候,在本宫的地界上诞下龙嗣,传出去倒像本宫多容让她似的。”
颂芝忙上前给她续了热茶,声音甜软:“娘娘本就心善,换了旁人,哪肯让莞贵人在翊坤宫产子?”
“依着宫规,非主位娘娘,哪有这等体面。”
华妃呷了口茶,茶水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讥诮:“体面?她也配?”
放下茶盏时,瓷盖与杯身碰撞出清脆的响,“甄嬛怕是以为怀了龙胎就能横行无忌了,也不想想,这宫里的恩宠是甜是苦,全看本宫乐意给她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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