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孤注一掷(1/2)
泄洪道深处的死寂,是活的。它吸吮着水珠滴落的回响,挤压着心跳的鼓噪,将每一丝细微的动静都放大成令人窒息的雷鸣。周锐背靠着冰冷湿滑、长满滑腻苔藓的混凝土墙壁,林衍沉重而冰冷的身体几乎完全压在他瘦弱的肩背上。每一次林衍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都让他控制不住地起一层鸡皮疙瘩。角落里,被破烂杂物半掩的吴桐,发出断断续续、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瘆人。
周锐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只有刺骨的冰冷和沉重的麻木。苏晚晴决绝的背影和那点幽蓝的寒芒早已消失在黑暗的岔路尽头,留下他独自面对这绝望的深渊。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勒得窒息。
“怎么办…怎么办…”他神经质地重复着,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到林衍额角。临时包扎的破布早已被暗红的血液浸透,边缘凝结成一种诡异的、近乎黑色的硬痂。就在刚才,苏晚晴按压时,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从布条缝隙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湿滑的地面,晕开的瞬间,竟折射出转瞬即逝的、冰冷对称的六边形幽光!那不是人血该有的样子!那更像是…某种冰冷的、活着的几何体!
“鬼…怪物…”周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想立刻丢下林衍,像受惊的老鼠一样钻进黑暗的缝隙里逃走。他身体猛地一震,几乎要付诸行动。
就在这时,他裤袋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硌了他一下。是苏晚晴塞给他的那个金属哨子!冰凉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他被恐惧冻结的思维。哨子…引来“老朋友”…希望渺茫,但总比没有!而且…苏晚晴说天亮前…现在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完全失去了时间感。
这个念头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这个泄洪道深处太可怕了,随时可能被衔尾蛇的追兵堵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周锐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几乎是半背半拖地将林衍沉重的身体往上提了提。林衍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上,冰冷的额头贴着他的脖颈皮肤,那种非人的低温让周锐又是一哆嗦。他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水流声渐弱、苏晚晴消失的那个岔路深处,踉跄着迈开脚步。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湿滑的地面,林衍的重量,还有无处不在的黑暗和恐惧,都像沉重的枷锁。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似乎是一个向上的、布满锈蚀格栅的出口。出口外,传来哗啦啦的、更加清晰的雨声。
雨?周锐心中一动。有雨声,说明通往外面!而且雨水能冲刷痕迹!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燃起。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拖着林衍冲向那光亮处。出口被一个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格栅封着,但边缘的固定螺栓早已腐朽松动。周锐用尽吃奶的力气,又踢又踹,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格栅被他硬生生踹开了一个勉强能钻过一人的缝隙。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咸腥的风,瞬间灌了进来,打在周锐的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带来了一丝清醒。外面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眼前是一片荒芜破败的景象:歪斜倾倒的废弃集装箱如同巨兽的尸骸,锈蚀的龙门吊骨架在暴雨中沉默矗立,远处是灰蒙蒙的海面,海浪在风雨中咆哮翻滚。
是港口!而且是废弃港区的边缘!
周锐心中狂喜,同时又涌起更深的恐惧。港口地形复杂,便于躲藏,但也意味着危险可能来自四面八方。他拖着林衍,艰难地从格栅缝隙钻出,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们浇透。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不远处一个半埋在地下的、锈蚀严重的巨大管道口。管道口被几块破烂的防雨布半遮着,看起来像个勉强能避雨的狗洞。
“就…就那里!”周锐喘着粗气,如同找到救命稻草,拖着林衍一头扎进了那散发着浓重铁锈和霉味的管道深处。里面空间狭小,仅容两人蜷缩,但总算暂时隔绝了冰冷的暴雨。
将林衍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周锐自己也瘫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衣领不断流下,冻得他瑟瑟发抖。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衍身上。
林衍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额角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绷带边缘又渗出了暗红的血丝。在管道内相对封闭的空间里,那股血腥味变得更加清晰——不仅仅是铁锈般的腥甜,还混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如同精密金属摩擦般的怪异气息。
就是这种味道!就是这种非人的气息!
周锐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他死死盯着那渗血的绷带边缘,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再也无法遏制。
钥匙…门…坟场…
陈哲临死前的嘶吼在他耳边回响。
林衍的血…那诡异的幽光…女祭司面具的裂痕…苏晚晴冰冷决绝的眼神…
这一切碎片在他被恐惧和贪婪反复煎熬的脑海里疯狂碰撞、重组!
这东西…林衍的血…这东西绝对不一般!女祭司那么可怕的存在,都被它影响到了!陈哲说林衍是“钥匙”,那他的血…是不是就是…“钥匙”的一部分?是不是…无比珍贵?
一股混杂着极致恐惧和扭曲贪婪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周锐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看看昏迷不醒、如同破碎人偶般的林衍,又看看自己沾着林衍冰冷血液的手指。那点暗红,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致命的诱惑。
也许…也许只取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不会要他的命…这东西这么诡异,说不定他自己就能止血…苏晚晴不是说他是“钥匙”吗?钥是少点铁锈有什么关系?
周锐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他颤抖着,从自己那件同样湿透、沾满污泥的廉价夹克内袋里,摸索出一个被塑料袋层层包裹的小东西——一个拇指大小的、廉价塑料小药瓶,里面原本装着几粒他备用的止痛片,现在只剩空瓶。
他小心翼翼、如同做贼般,用沾着污泥和铁锈的手指,颤抖着去解林衍额角那被血浸透的临时绷带。他的动作极其笨拙,带着巨大的恐惧,生怕弄醒了林衍。布条被血痂黏住,他不得不稍微用力。昏迷中的林衍似乎感觉到了痛楚,眉头极其微弱地蹙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周锐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手,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屏住呼吸,惊恐地看着林衍。林衍依旧昏迷着,只是那蹙起的眉头,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身体内部的巨大痛苦和混乱。
周锐喘着粗气,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他犹豫了,巨大的恐惧再次占据上风。但当他看到手中那个空荡荡的塑料小瓶,想到那可能意味着的巨大“价值”,贪婪的毒火又一次烧灼着他的神经。
他咬咬牙,再次伸出手,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粗暴。他不敢完全解开绷带,只是用手指用力挤压绷带边缘被血浸透最厉害的部分。暗红粘稠、带着冰冷金属气息的血液,顺着他的指腹,被强行挤压出来,一滴、两滴…缓慢地滴入那个敞开的塑料小瓶中。每一滴落下,都伴随着周锐心脏狂跳的声音。
瓶子很小,很快,瓶底就积聚了薄薄一层暗红粘稠的液体。在管道深处昏暗的光线下,那液体表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幽光流转,仿佛里面冻结着无数微小的、冰冷的星辰。
成了!
周锐猛地缩回手,如同握着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他手忙脚乱地将小瓶盖拧紧,用沾满污泥和血迹的手指,再次用塑料袋将它层层包裹,死死攥在手心,塞回贴身的内袋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和狂喜交织成一种眩晕般的麻痹感。
他成功了!他拿到了!这可能是无价之宝!是通向生路或者…巨大财富的敲门砖!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并非来自天空的雷鸣,而是来自脚下的大地深处!整个废弃管道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锈蚀的管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大量的铁锈和灰尘!如同沉睡的地底巨兽被惊醒,发出了第一声饱含毁灭的咆哮!
周锐被震得一个趔趄,脑袋重重撞在冰冷的管壁上,眼冒金星。他惊恐地抱紧怀中的小瓶,蜷缩起来。震动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平息下去,但空气中却弥漫开一股更浓的、令人心悸的铁锈腥味,仿佛整个港口地下的金属结构都在刚才那一下中被强行扭曲、撕裂!
“地…地震?”周锐惊魂未定,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不对!
这绝不是自然的地震!
这感觉…这味道…和他之前在档案库深处,在女祭司的逻辑场边缘感受到的某种恐怖压力,隐隐相似!只是更加狂暴,更加原始!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欲望!
“力量”!
是“力量”!
吴桐那充满恐惧的呓语瞬间在周锐脑中炸开:“…‘力量’…他…他喜欢…用‘祭品’…测试…新…新‘玩具’的…威力…”
刚才那震动…是“力量”在动手了?!他在用夏栀…测试他的“玩具”?那声恐怖的巨响…就是测试的“结果”?夏栀她…她怎么样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周锐刚刚因得手而产生的扭曲狂喜。他猛地看向自己藏着小瓶的胸口,又看看依旧昏迷、脸色惨白如纸的林衍,再看看管道外倾盆而下的冰冷暴雨和远处如同巨兽骨架般的废弃船厂轮廓。
旧船厂!西区!中央船坞地下三层!红色铁门!
苏晚晴!她一个人!带着那把淬毒的匕首!正冲向那个释放出刚才那恐怖震动的源头!
她是去送死!绝对的送死!
周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刚才更甚。他攥紧了口袋里那个冰凉的金属哨子。吹响它?现在?在这暴雨的废弃港口?能引来谁?那些所谓的“老朋友”?在这种“力量”引发的恐怖动静面前,谁敢来?来了又有什么用?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彻底淹没。他下意识地紧紧捂住了藏着小瓶的胸口,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林衍的血…这诡异的东西…是他最后的底牌了…也许…也许关键时刻,它能换自己一条命?卖给某些对“钥匙”感兴趣的…大人物?
他蜷缩在冰冷的管道深处,抱着膝盖,牙齿咯咯作响,眼神在昏迷的林衍、外面的暴雨和藏着“宝物”的胸口间惊恐地游移。救苏晚晴和夏栀?他不敢!也做不到!丢下林衍自己逃?外面是衔尾蛇的追兵和“力量”的恐怖领域,又能逃到哪里去?
绝望的迷雾,混杂着贪婪的毒气和冰冷的恐惧,将他牢牢困死在这个散发着铁锈与血腥味的狭小囚笼里。只有手中紧握的哨子,和胸口紧贴的那个小瓶,带来一丝微弱的、冰冷的触感。
* * *
暴雨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废弃船厂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腥、铁锈和机油腐败混合的刺鼻气味。苏晚晴如同一道紧贴阴影移动的魅影,无声地穿梭在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的船体残骸之间。
她的动作迅捷而精确,每一次落脚都避开积水和可能发出声响的金属碎片,每一次呼吸都压得极低。冰冷的雨水早已将她全身浇透,深色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充满爆发力的线条。她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只有那双眼睛,在雨幕的阴影下,燃烧着两簇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极致的愤怒与决绝熔炼而成的冰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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