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3 章(2/2)
次日。
卿舟雪站在冰剑上,自云雾中徐徐穿行,她将淡青的天色甩在了身后。
晨会归来,一切如常。她走入庭院之中,三个小弟子都在规矩地练剑。
唯一有些不寻常的是,她转了几圈,又去卧房瞅了瞅,却发现云舒尘不见了踪影。
人呢?
“师祖说今日去爬山了。”徒弟们见状,乖巧地提醒了她。
哦,爬山。
卿舟雪放了心,正准备坐下来好好顾看一下她们几个,结果板凳还没坐热,她仔细咂摸了这两个字,又一脸诧异地站了起来。
“她说什么?”
*
倘若卿舟雪没有记错,她动弹得最厉害的那几年——差不多就是失忆后懵懂当小尘儿的时候,每日半哄半夸着练下几套剑法,仗着身量轻,偶能上蹿下跳。
自打回忆起前尘,本就不如何听话的人,如今更是使唤不动。
多走几步?天方夜谭。
她稍仰着头,站在太初境山门的长阶下,看着那个纤秀的身姿一点点磨蹭着上山,时走时停,还是有些不习惯。
卿舟雪看了许久,又突然有一种她终于长大了懂事了的骄傲感。
正巧,云舒尘似有感悟,回头瞥了一眼,她俯视着卿舟雪,顺手沾了一下额上的汗。
没过多久,卿舟雪跟上了她,与她踩上了同一阶,顺便托起了她的手。
云舒尘还未感动,正以为她会说:师尊,累就搭着我的手。
未曾想到,她的声音温和下来:“这样……对,跟上我。走得过慢,并无锻体之效。”
云舒尘被她阴差阳错地“教”了几年,很清楚地认出,这是认真指导晚辈的口气。
她一愣,被她拽得飞跨了几阶,自此就有些停不下来。
平日飞上飞下倒是不觉,真正落到脚下,却是长得令人发指。
“调息均匀。”
卿舟雪走得步履平地,脸不红气不喘,还在一旁蹙眉操心她:“快几步再慢几步,这样乱的步调,如何走得远。”
“呼气。”
“吸气。”
徒弟在一本正经地念叨她,云舒尘脑子嗡嗡的,她被迫跟上了卿舟雪的节奏,感觉自己只剩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哪里还听得进什么呼吸,更谈不上开口说话。
终于跨过山门时,云舒尘腰身一软,险些挂在了卿舟雪的身上,她喘息着:“你下次……”
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师妹?你们……”
林掌门恰好路过山门,听到这边有些动静,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没走几步便撞见她们面色微红,姿态妖娆地抱在一起,像是两人刚大亲特亲了一番。
她一时也愣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三人面面相觑,气氛忽地尴尬起来。
直至云舒尘已开始佯装昏迷,卿舟雪试图挽回:“其实,只是在锻炼而已。”
林掌门干笑着点头,急忙寒暄了几句,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刚走出几步,她又回头委婉道:
“……师妹,尽量莫在山门口锻炼。那个,对宗门影响不太好。”
林寻真前脚刚走,卿舟雪的腰间便被拧了一把。云舒尘靠着她勉强站直了身子,拿手背凉着自己的侧脸:“都是你非得催着我。”
“也没什么。”
卿舟雪却比较平常心,只僵了片刻便放松下来,冲她浅笑:“我们的事,太初境应该没有不晓得的了?”
*
回来累得一身汗,走路时小腿有些发颤。呼吸平稳下来后,云舒尘眼皮很沉,她对自己施了个咒,祛除一身尘灰汗水,想要茍且一晚,明日早上再沐浴。
眼看着自己还有一步就能贴上柔软的床榻,云舒尘松了口气,不料在最后一刻,腰间传来勒紧的力道。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被卿舟雪一只手勾住,又带了回来。
“过来。”卿舟雪的声音轻快:“别躲了。”
云舒尘被她打横抱起,侧头看着自己的裙角随着卿舟雪走动而晃荡,她打了个呵欠,虚弱道:“你啊……怎么总是要帮我沐浴,真是一点也不嫌麻烦。”
她半阖着眼,安静地任由卿舟雪搓圆搓扁。一瓢水自后脑浇上来,却忽地将云舒尘淋回了一些——也不那么久远的、不堪回首的记忆。
“把手手擡起来。”
耳旁的声音忽地提醒她。
云舒尘下意识举起了手,身侧顺理成章地被温水浇了起来,然后头顶被揉了揉,“乖。”
她愣怔住。
外头点着的灯烛并不是特别明亮,只在浴池中留下一层暖融的微光。水雾一弥漫,便看不清楚神色。
卿舟雪的手放在她头顶,顿了顿,“我喜欢给你洗。”
这不为人知的奇怪癖好,还是在照顾她小时候不知不觉养出的。每当她将她一点点淋湿,揉搓干净,再用布一裹,将她擦干,卿舟雪总是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舒坦。
就像一口气拔掉所有的杂草一样,神清气爽。
云舒尘闭上眼,双颊有些发烫,她低声说:“不许拿对小孩一样的法子对我。”
“我从不这么对小孩子,”卿舟雪帮她把湿发捞了起来,“除非是你变的。”
*
云长老腰酸背痛了几日,险些把自己折腾得起不了身。
卿舟雪本想揉她一下,手挨在大腿上稍微碰着,便能让她顿时挺直了腰身。
纵然如此,双修失利一事,让云舒尘毅然拒绝了多躺几日,仍然一人身残志坚地爬着山。
靠着莫名的一股狠劲儿,她从一开始的累死累活,爬到后头逐步轻快起来。整个鹤衣峰的小徒弟们都不知道师祖在折腾些什么。
直至某一日下午,她站在山门前,不再喘得异常狼狈,得以观赏着“太初境”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而后又慢慢回眸。
卿舟雪站在下几阶,看着师尊她负手而立,冲自己挑了下眉,这一神色颇有几分年轻时候的傲气。
卿舟雪本是该感慨的,毕竟云舒尘前半辈子爬过的山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月多,但一想到她那句“你等着”,卿舟雪就有点啼笑皆非。
胜负欲用在了奇怪的地方。
是夜。
卿舟雪才刚坐上塌,放松身心,忽地被一下撂倒。
熟悉的淡香让她不是特别想反抗,于是绵软地被摁在了床上。
“不用让我。”
卿舟雪扣紧她的双肩,手上发力,将人抵过了半边身子。云舒尘的腿缠着她的,亦不让分毫,将卿舟雪控在了下头,两人也不知在做什么……貌似亲热,但不完全是,反而像在近身缠斗。
无人知道她们到底谁赢了。那一夜灯烛被打翻,还险些走了火。
*
问仙大会以后,终于又迎来了久违的清净生活。
在度过了一段平静的岁月后,她们如约闭关。
这是一种甚为罕见的情况,天底下鲜少有两个人闭到一处去的。哪怕是再亲密的道侣。
一旦与世隔绝,整个世界都彻底沉寂。
云舒尘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时不时因为分开打坐而平缓,又时不时因交缠在一起而急促。
这是她头一次闭关不感到孤寂,纵然两人在修行时交流甚少。但无论是肢体的纠缠或是各自的修行,这么多年来,像是有默契一般,不用开口也能知悉对方所想。
卿舟雪则很喜欢如此,不仅仅是为了双修提高修为。恐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候,时间仿佛静止,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时光在呼吸声中缓缓流淌,洞中感觉不过一日,洞外却觉飞逝许久。
待到云舒尘的修为回拢得差不多时,复上山崖的这处洞口前的,是生机葳蕤的绿色藤萝,已经密密麻麻将洞口爬得很满。
今夜月色好明朗。当一缕柔和的月光射向卿舟雪的双目间时,她忍不住闭上眼,顺手挡住师尊的眼睛。
“如今是什么年份了?”
“兴许没过多久。”云舒尘打了个呵欠,更像是舒舒服服地窝在洞中,冬眠一梦。
两人出关以后,稍微适应了一下,便向峰顶走去。
卿舟雪往山下一望,她仗着自己修为高耳聪目明,足矣看得很远。
——只见那远方,霓虹灯亮起,处处是钢筋,高楼林立。
奇怪的小铁盒子在大地上奔驰着。
人与铁盒子川流不息。
地上振动着一个玩意儿,瞧起来像是传音玉符,仔细看又不像。
“这是?”
云舒尘诧异地收回目光,将其捡了起来,上头显示着几个陌生的字,“接通来电”,她不慎戳到了绿色的按钮。
一阵愉悦的笑声传出来,听起来是她的混账师妹越长歌。
“两位女士,恭喜出关。时代变了,我们太初境总部都迁到山下了,发展得多精彩啊。就你们俩还在那儿自闭呢。”
那女人似乎在看好戏:
“好了,掌门叫我开车来接你们。“
“顺便说一声,那片山头已成了5A级景区,回去记得买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