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调任(1/2)
谢良臣原本以为他是想跟自己玩, 结果见对方一直盯着他的书看,他了然一笑,问他道:“你也想读书吗?”
孙土根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下脸谢良臣都迷惑了,他这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见他一直没开口,谢良臣也就不追问了,继续收拾东西,等过了一会,他都准备开始研磨练字了, 孙土根却终于开了口。
“谢大哥,我听娘说,你以后是要考科举当大官的是吗?”
闻言, 谢良臣练字的手一顿,擡眼看他:“我确实是要考科举, 至于能不能当大官嘛,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说得含糊,孙土根却只抓住前头半句,以为他肯定是要当官的, 便追问:“那你以后能当个好官吗?”
见他一直问, 谢良臣干脆放下笔与他闲聊, “那你觉得什么是好官呢?”
孙土根抓了抓脸,思考片刻, 脆声道:“不乱收税,不乱抓人!”
这两件事都是他听爹娘说的, 道如今朝廷每年税赋都在加, 日子更难过了, 而且听说什么地方又在打仗, 担心朝廷会不会以后抓人去当兵,尤其是担心几年后会把他抓去,所以心里害怕得很。
所以他听爹娘说害怕这个,便觉得只要不乱加税,不乱抓人就是好官了。
谢良臣听他这孩子气一般的答案,刚开始的时候还失笑摇头,后来却觉得,其实这算是底层百姓最朴素的愿望了,基本可说是底线,真没什么好笑的。
于是他摸了摸孙土根的头,笑道:“那我就做个土根眼里的好官吧!”
第二天一早,三人先后到了县学。
县学离贡院不远,也在县衙所在的这一条街上,四周都是整齐的民房,且大多房屋状况不错。
只不过因为位置的原因,县学占地算不上太大,只有两进,前头是童生上课用的教室,后头便是教谕、训导和县学里其他公职人员办公的地方。
正式报了到,谢良臣就发现县学里的人着实不少,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童生,秀才只有几个人,而且他们也不常来,而是每逢教谕授课的时候来才听一听,平时很少在。
当然荣县也并不只有这几个秀才,而是有数十人,虽然他们平时不在县学,但他们要是想继续考乡试,那么就必须在考前一年来县学参加岁考和科考,过了才能参加乡试,如果不打算参加才可以不来考试。
这些人不来县学的原因有很多,有的是家里离得太远,有的是无力支付住在县中的开支,还有些是年纪大了走不动,不过更多的是因着已经成亲生子,所以要待在家里。
所以在县学里的出勤率很高的学生,基本都跟谢良臣他们三人差不多,年纪都不大,且大部分都住在县中。
而等授课开始,谢良臣就发现他果然来对了。
因为这里学生基本都是童生及以上功名的人,不仅交流问题更方便,而且大家对经义理解也更深,提出的问题几乎都言之有物。
打个比方,因为上他们每人的知识面和广度都不一样,看的书虽主要是四书五经,但是其他辅助书籍却不一样,接触到的学说也不同,甚至有些人已经隐隐流露出学派的倾向。
这就给了三人很好的观察学习机会,比如即便大家都主要认同儒家思想,但有人也觉得法家其实也有可取之处,能够吸纳,所以那个学子便看了很多法家的书,课堂上提问也有问这方面问题的。
而更让谢良臣惊喜的是,县学的老师确实算得上博闻强识,很多学生提出的问题有时算得上偏且小众了,可他们几乎也都能答上来,而孙秀才却不一定。
上完早上的课,谢良臣他们便要上街自行解决吃饭的问题了,因为县学里的饭菜是给廪膳生准备的,像他们这样只有童生功名的人,县学不包餐。
“唉,良臣你说咱们要是也能考中廪生多好,这样就不用大中午的特地跑出来了。”唐于成叹道。
“廪生可不好考,你没见咱们之前考试的时候找人作保,整个洛河镇总共也才2个人吗?”谢良臣回道。
确实不好考,全县有多少秀才?只要没有被取消功名,以前考中秀才的人就会一直是秀才,且是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而廪生,一个县最多不能超过二十人,府学里不能超过四十人,同时这些人不是当了廪生就一直是廪生,而是要经过每年县里的岁考和科考,只有排名靠前的二十人才能成为廪生,并获得每个月四两银子和六斗大米的福利待遇。
一个月四两银六斗米,这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因为光是靠着这份收入,考生不仅能养活自己绰绰有余,甚至还能养家。
再加上每年县试的做保费,那真就是跟普通“穷秀才”区分开了,是秀才里真正的有钱人。
有名又有利,这样好的事,大家肯定都都争着抢着来考,管他考不考得过,试一下总归没问题吧?
这样一来,考试的竞争程度可不就激烈?毕竟一群秀才争功名的考试,除了这个就是乡试考举人了。
“我也就说说,我是没办法了,不过你们倒是可以试试,今天课上,教谕不还夸你们学问扎实吗?”唐于成转头对二人道。
今日凑巧,杭教谕到县学讲课,听说新来了三个学生,便在讲课之余抽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三人都答上来了,不过只有谢良臣和张筹得了夸奖。
“你可别把我捧这么高,要是以后我没考中,那岂不是下不来台?”谢良臣可不想被架起来,所以回得也直接。
“就是,我都是院试落过一次榜的人了,可不敢去想这个。”张筹也笑笑,没把他的话当真。
见两人都是这个态度,唐于成也就不说了,耸耸肩,三人在街上随便找了个小店吃过午饭,很快就又回了县学读书。
下午的课就不是教谕在上了,而是县学里的教授,这些人也是有品级的,只是因为是举人出身,所以官职很低,以后要升上去也难。
以前朝廷对于这些已经有了职位在身的举人,是不许他们再与普通士子一并参加科举的,因为你都已经在官府工作了,可那些学子还什么都没有,这种抢饭碗的行为很容易引发百姓不满,所以以前朝廷便禁止了。
不仅如此,如果仔细翻看历年科举殿试的状元,还会发现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不管上头门阀世家再如何,状元的名头一般都是给寒门学子的,为的就是让他们看到希望。
只不过,这个不许在职举人官吏们考试的政策,被大融上一位皇帝给废除了。
以前是绝对不许你考,后来是你要去也可以,只是你要是没考中,那你原来的职位也没了,科举考试是往寒门倾斜的。
但是随着大融建国日久,门阀世家逐渐形成固定的利益集团,他们考中举人的几率远远大于普通人,而举人又与进士官途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举人出身却家世不俗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也是原本不需要举人,只岁贡生就可出任的县学教授,现在也由举人选派的原因。
他们有话语权,又占着许多的基层岗位,所以等到了大融上一位皇帝时,这项不许在职举人考试的举措就被彻底废除,即他们考不中进士也没事,还能继续回来当官。
谢良臣当初了解到这个政策时是真的深深叹了口气,因为这预示着考会试的难度已达变态级。
这么说吧,秀才因为主要考基础,对财力要求虽有,但还不至于完全没法突破,只要人够聪明,家中是富农或是有些余钱的人家,基本可以够得着这个功名。
甚至家中有时也不算富农,但是人很聪明刻苦,在环境恶劣的条件下仍能坚持求学,也是能过的。
而考举人,那就对考生的家境学识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
要么你人很穷但是读书却很厉害,有人愿意投资你,送路费,要么就是靠家中能一年又一年的支撑你考举人,然后不断的刷经验,最后在一群秀才里脱颖而出。
至于最后的考进士,因为举人就没有哪个是穷人,所以钱财这关就不说了,主要还是在其他方面分高下。
别看这里没了财力的较量,其实到会试考试才是真的地狱级难度。
因为大家都有钱了,所以寒门考上来的学子就完全只能依靠自己的学识积累,而其余的考生,他们要么出身官宦世家,从小便有名师指导,受到的熏陶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所以易出神童。
而那些已经当官的举人优势同样不小。
由于他们已入官场,且每日都能接触到很多寻常百姓无法接触的东西,了解时政和朝堂的情况比别人多多了,自然考试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其实,这些虽看起来已经有点不公平竞争的意思了,可实际更大的不公平还在后头。
首先,这些已经在官府任职的举人,经过一年又一年的积累,早已对考试的规矩了熟于心,这里的规矩不是指县试、府试官府张贴出来的规矩,而是“潜规则”。
他们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投机取巧,什么地方要避讳,怎么说比较容易得到考官的赏识,瘙到对方痒处,这些他们早就在官场的摸爬滚打里总结出了经验,而这些经验寻常人是没有机会接触的。
而除了以上说的问题外,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那就是人脉。
别说科举考试要求糊名,且统一采用馆阁体书写了就没办法作弊,每个人的文风和表达方式都是不同的,要是考官在阅卷的时候看出了你做文章的风格,那糊名就基本是个摆设。
不见中国古代那么多有才又出名的人,他们经常考科举就屡试不中吗?难道真是这些人学问不行?
当然不是,他们落榜的最大原因,就是考官不欣赏他们做的文章,不赞同你的想法,这个“不欣赏”其实就很妙。
参考那些经常拿着自己写的文章,在考前去拜访主考官的事就知道了,若是考前主考官表示你写的文章很好,记住了你,那么在最后点进士的时候,他会不会挑自己顺眼的人呢?
而这种人脉,若非世家大族或是早已入官场的举人,等闲是连递文章的资格都难获得的。
当然,要是你闻名全国了,那么或许对方会看在名气的份上收下文章看一看。
但是一般有了名气的文人都清傲的很,才不屑于做这种事,所以他们就一直落榜一直落榜,有的甚至终身不第,有的则是在落榜无数次后想通,也开始递文章给考官,但他们又会因为不够圆滑,所以递了文章也没用,徒惹叹息。
谢良臣有时也不太明白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既然觉得去讨好考官,追求功名利率太掉价,那为什么又一直孜孜不倦的参加科举?
反正至少在谢良臣看来,讨好考官和讨好皇帝,不过都是手段而已,两个身份对他来说都没差,要是太在意了,实属没必要。
这也是谢良臣来前,问唐于成县学里教谕会不会常来授课的原因。
因为同是举人,教谕却是里头学问最高的且管着县学教化之事的,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能代表其他教授上课是否用心,是整天都让你自习见不到人影呢,还是兢兢业业的上课,布置作业等等。
所幸,这县学的杭教谕与唐于成说的一样,并没有因为自己也要参加科举,所以便疏忽县学的工作。
谢良臣他们在这里上十天课,有5天都能见到他,而其余上课的教授也是偷懒的少,出勤率还算不错。
只不过因着学习模式仍是自学为主,因此每次上完课后,他们都需要自己查找大量的资料,然后再完成课上老师布置的作业,所以都忙碌得很,模式有点像现代的大学课堂。
时间一晃过去数月。
三人也已逐渐习惯县城的生活,这日他们正趁着旬假聚会,唐于成却带来了个不得了的消息,道荣县现任县令大人被调回京城了,官职也从正七品连升2级,成了正六品的詹事府丞。
“这里头有什么说法吗?”张筹不明白唐于成为何脸上表情如此耐人寻味,便问道。
毕竟县尊大人这些年来政绩不错,而且上次他就没有被升迁调走,如今既然又到三年之期,朝廷考核政绩优异,升官不是正常的吗?
唐于成看了坐在自己两边的二人一眼,微弯了腰,凑近桌前小声道:“这事可不简单,我听舅舅说,圣上西北用兵大败,主将被判贻误战机抄了家,而推举他的张大人也受了训斥,连带还发落了几个官员,而咱们县尊大人被调进京,便是翰林院大学士王大人举荐的。”
看他说得这么神秘,谢良臣和张筹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冒出一个词来,那就是——党争。
詹事府丞别看只是个正六品的小官,在京城那个丢块砖头都能砸到四品官的地方实在不起眼,但是詹事府可是处理皇帝及皇子内务的部门,经常可以见到皇帝。
能见到皇帝,若非正四品以上能上朝堂的官员,那绝不可能,而且打理内务,难免就会涉及到一些皇家的私事,算得上陛下的半个管家了。
所以詹事府虽无实权,却很得圣心。
不过党争什么的离他们还太远,三人如今还是关心接任的县令是谁,是好还是坏。
唐于成对于谁来接任也不清楚,不过据他舅舅说,这次是王大学士占了上风,很有可能派过来接任的县令也是他们那一系的,应该不会太差。
听他这么说,两人放心了,毕竟他们的根在荣县,亲人也靠着这“父母官”生活,对方施仁政还是苛政,对他们的影响太大了。
只是等回家的路上,谢良臣想着唐于成的话,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心,甚至隐隐感觉到了些紧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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