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2)
她怎么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让李元元一见就怕的人。
李元元本来是想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结果一进门,就像是被锁定了一样,舅舅一直盯着自己这边。
李元元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开始抱头痛哭,但面上露出八颗牙笑着,反手拉着岑月就走了过去。
岑月:“?!”
“舅舅,生日快乐!”
岑月:“?!!!”
亲眼看着李元元把手里那个她以为是送给相亲对象见面礼的袋子递给贺庭青。
不知道是生日,什么都没有准备的岑月:“…………”
算了,毁灭吧。
“这是我跟岑月一起挑的,希望舅舅你喜欢。”李元元继续说。
贺庭青眼里尽是笑意,看了眼李元元身旁呆住的人,道:“很喜欢。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李元元看着根本都没拆开看的礼物:“???”
不过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开心:“舅舅你喜欢就好。”
有人上来跟贺庭青打招呼。
贺庭青分身乏术,对李元元说:“去玩吧。帮我照顾好她。”
没被叫住一起认识人,李元元心里暗爽。
果然,带岑月来是个明智的决定。
“好,放心。”李元元应得飞快。
岑月是她带来的,这点义气她还是有的。
李元元带岑月去找吃的。
见周围没什么人了,岑月拉住李元元:“你怎么都没有跟我说今天是你舅舅生日啊?”
自知理亏的李元元:“呃……”
“元元。”
就在李元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时晋刚好过来。
李元元如见救星。
而时晋看到岑月,先是一怔,而后不由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跟岑月打了个招呼。
然后对李元元说:“跟我下去接个长辈。”
能躲开岑月的“拷问”,李元元巴不得:“好!”
走之前叮嘱岑月:“就在这儿等我,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人就跟着时晋走了。
岑月站在长桌旁愣愣,擡眼看到被围着脱不开的贺庭青,想着后面该给他补个生日礼物。
岑月正搜肠刮肚地想送他什么好,忽然有人过来跟她搭话。
“你好。”
岑月闻声转头,是完全不认识的人。岑月还在想该补个什么礼物,不是很有心思闲聊,便没接话,只微微一颔首,算是回应。
“以前好像都没有见过你。”
“你是姓沈吗?”
“我不姓沈,你认错人了。”
大概是因为岑月语调太过冷淡,对方识趣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就走开了。
岑月正要松口气,眼前忽然又多了一个人。
“终于有点有意思的东西了。”
这说话的语调让岑月不由皱眉,于是只当没听到,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
对方却不退反进:“认识一下?”
岑月只低头去拿吃的,对对方的话无动于衷。
“果然……有个性。”
“不过,你不知道越是显得格格不入,越是招人眼吗?还是故意……欲擒故纵?”眯着眼凑近笑道。
岑月觉得很不适,这个场合又不好发作,走为上策。
“诶,别走啊。”突然被挡住去路。
岑月耐心即将见底,身体不自觉紧绷。
见她生气,对面的人笑意越深,目光落在因为用力,线条愈发明晰漂亮的肩颈上。
只是还没欣赏够,美景上突然多了一处瑕疵。一双手搭在那肩上,挡住了大片风景。
不悦擡头,教训的话都到了嘴边,看到那双手的主人,瞬间僵住。
突然被搭肩,岑月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见到是贺庭青,才放松下来。
贺庭青微微低头看着她,眼里方才的阴沉这会儿不见分毫,只剩温柔笑意:“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元元下去接人了。”
刚说两句话,一个打扮干练的女生拿着手机走过来,低声:“贺总。”
看出是有事找贺庭青,岑月忙说:“你去忙吧,元元应该快回来了。”
刚刚挡在她面前的人似乎惧于贺庭青,已经不见踪影。
贺庭青看着她,轻叹:“抱歉。”
“今天来的人比较多,不过我会尽快处理完,等我一会儿。”
“没关系,我可以的。”
贺庭青笑了下,手从她肩上放下,随即脱下外套,披到她肩上。
“我不冷。”岑月想退开。
这种场合,大家都是盛装出席,要是把外套给她了,会奇怪吧。
贺庭青却完全要收回的意思:“就当是我私心……觉得你冷吧。”
说着帮她拢了拢外套,然后带着等在旁边的人离开。
岑月双手交叉攥住衣襟,虽然不冷,但是这样披件外套,瞬间自在许多。
李元元还没回来,岑月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待着。
贺杉接完电话回到宴会厅,等看到被人群围在中间的人只穿了件衬衣的时候,不由皱眉。不过这种场合,衣服不小心弄脏也正常。贺杉正要叫人去重新准备一套衣服,视线却不经意扫到站在角落里的岑月。
看到她身上的外套,贺杉先是一愣。看着她一个人待在角落,那么打眼,偏一个上前搭讪的人都没有,柳眉一挑,脸上不自觉露出笑。
臭小子。
贺杉一身红裙,踩着高跟鞋大步走到贺庭青身边,帮着寒暄完,趁着旁边没人,贺杉偏头看着身边的人:“你故意的吧?”
俨然是肯定的语气。
贺庭青笑而不语,算是承认。
贺杉笑骂:“连我都瞒着?”
说着,迈腿就要朝角落里的人走去,却被拦下。
贺庭青带着一丝妥协道:“别吓着她。”
贺杉气笑:“我是魔鬼吗?”
说完,忽而意识到什么,先是难以置信,怔愣片刻,最后化为无声的欣慰。
“好~”贺杉答应。
岑月觉得自己选的这个位置不错,自从站过来之后,再没人上来打扰她。她便安安心心地吃吃喝喝。
没一会儿李元元回来了。
李元元手里拿着刚收到的巧克力,看到岑月之后,蹦蹦跳跳地朝她走过去。
只不过刚走近,看到她身上披着的外套,再一看自家舅舅,李元元瞪大双眼,猛地往外弹了一步。
“你、你的外套……”李元元指着岑月身上的外套。
岑月一怔:“……有点冷。”
“你冷吗?”
见岑月一动,李元元以为她要把外套给自己,全身都在拒绝:“别别别!我不冷。你穿着吧。”
中间李元元被叫走。
岑月一个人没什么事,也吃饱了,不由去看那个几乎一晚上没歇下来的人。
看到场的人,身份各异,所以今天这个场合不算是一个单纯的生日宴。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亲戚们基本都是打个招呼便各自散开,反倒像是生意场上的人一波一波围过去。
岑月看着那个人群中间的人,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她叹气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但偏偏她刚一叹气,原本在跟人说话的人忽然转头,隔着人群,远远看过来。
视线对上,岑月像是做贼被抓个正着,心脏扑通扑通跳,慌忙低下头。
岑月第一次知道这种场合原来看着光鲜,实则很费心神,她光是在旁边看着都已经觉得累了。
就在她感觉累了的时候,时晋过来:“老板让我带你去休息室等他。”
岑月远远看了眼贺庭青,他还在忙。岑月起身默默跟着时晋离开。
休息室里很宽敞,时晋把她送到之后就离开了,休息室只有她一个人在。
岑月坐到沙发上,侧身趴在柔软饱满的沙发扶手上,打了个呵欠,闭眼睡了过去。
像是睡了好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突然醒了过来。不过再睁眼,面前却多了一个人。
贺庭青半蹲在她面前。
岑月惊得一秒坐直身体。
“吓到你了?”他温言道。
岑月下意识摇头,清醒清醒,起身把沙发让出来:“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忙完了吗?”
贺庭青浅笑,跟着起身,却没坐:“忙完了。”
面带歉意:“等很久了吧?”
“没有。”
贺庭青看着她:“你今天能来,我很开心。”
说起这个,岑月又想到自己没回的消息:“那个……我该跟你道个歉。昨天我有看到消息,但是被别的事情一打岔,忘回了。”
“还有前两天,因为一些事回了一趟家,心情不太好,感觉自己说不出来什么好话,所以你的消息也没回。对不起啊。”
“没关系。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以你的个性,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的。只要你人没事,几条消息而已,不用这么有负担。”
听他这么说,岑月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是发生了什么事?”贺庭青问。
一想到那些事,岑月就觉得心里闷闷发堵:“只是觉得有一些人让人……觉得很讨厌。”
“那我呢?是讨厌还是喜欢?”
他忽然笑着问,岑月蓦地怔住。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问她。
岑月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咽咽口水,最后蹦出一句:“其实我觉得我们不是很合适。”
“哪里不合适?”贺庭青追问。
“很多。比如家世,应该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还有吗?”
“还有……经济状况也不太匹配。”
“还有吗?”
“还有?”岑月反问,只好再想想,“还有我现在只是勉强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状态,不太适合谈这些。”
岑月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了。
贺庭青听完略沉吟。岑月以为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却没想到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所以,没有不喜欢,对吗?”
岑月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呼吸一滞。
贺庭青眉眼都是笑意:“我很高兴。”
逃避不开,岑月看着他,问:“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们既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没有念念不忘的往事。你也没有什么需要治愈救赎的心理隐疾或者原生家庭阴影。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贺庭青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她,温柔浅笑着道:“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自己。”
岑月一怔,心跳突然漏跳一拍,片刻后,眼眶莫名泛热。
“……可你不怕这是自私吗?”岑月问。
他只浅浅一笑,平静回答:“那我希望你永远如此。 ”
岑月看着他,突然很想哭。
不是因为感动欣喜,而是因为难过。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疑惑过,为什么女孩子们总是在一些很糟糕的人身上打转,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
而此刻她忽然懂了。
不是不知道那个很糟糕,也不是非要找一个有明显缺陷,让自己不好过的才满意。
而是,她们所看到的只有这样的。
所以一身恶习,赌/博/家/暴,毫无责任心,丧偶式育儿很糟糕吗?
是的,很糟糕。
但至少,已经知道最糟糕是什么样子了,甚至已经亲眼见过最糟糕是什么样子了。
虽然糟糕,但已知。
因为已知,所以即便糟糕,这种糟糕也是唯一可以把握,确认的存在。
所以,是在谈“现实”吗?
不,是在谈藏在所谓“现实”背后,无数事实堆积出来的巨大惯性,和对未知的恐惧。
即便那个未知……可能很好。
一如此岸妖魔鬼怪,青面獠牙,个个张着血盆大口。可江上白雾茫茫,不见彼岸。水流湍急,不知深浅。想要涉江而过,也许会死在途中,根本到不了岸。也许千辛万苦,白雾之后,只不过又是一个此岸。
但也许,彼岸是一个春暖花开的美好人间。
岑月用力咽咽口水,想要把眼眶里的灼热滚烫通通咽下去,手不自觉攥住贺庭青的衣襟,执拗地追问:“那你就不怕我对你是欲擒故纵,别有所图吗?”
贺庭青看着她强住泪的样子,心疼皱眉,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如果真是那样,那你可以开口了。因为我现在对你,予取予求。”
在眼泪掉下来的前一秒,岑月擡手抱住了贺庭青。
肩上的外套掉落在脚边。
岑月脸埋在他颈间哑声道:“那我们……试试吧。”
她怕死,很怕死,但是如果彼岸那个人是贺庭青的话,即使前途未卜,她也想试着抓住他的手。
岑月没听到他说话,只感觉到他伸手回抱住自己,脸贴在她耳侧,叹了口气。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栖身之所,得以卸下满身疲惫。
就在惊讶于他一如既往的冷静时,岑月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慌乱,挣扎。
“等……等等……贺庭青……我喘不过来气了……”
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有人到来,
其实是一件很惊人的事。
她带着她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一同而来,
是一个人一生的到来。
很容易破碎,
所以也可能是曾经破碎的心……
向我走来。[1]
作者有话要说:
[1]:《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