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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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家里都被低气压笼罩。几天下来,母亲几乎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一大早,岑月的备忘录闹钟就响了,提醒自己去买菜。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
岑月收拾好,问母亲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坐在沙发的人也搭理她。岑月没再继续问,拿上包出门了。
等她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客厅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
家里的亲戚到了个七七八八。
岑月看了眼别过脸去擦眼泪的母亲,心下了然,什么都没说。
“小月回来了?”二姨起身。
“你舅舅下去接你了,你们没碰到啊?”
“没有看到啊。”
“那肯定是在哪儿错过了。”
“来,给我。”二姨过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嚯,买这么多。这是土鸡吗?刚好,上次你姨夫带回来一些干货,我拿了点过来,炖鸡刚好。”
菜买回来,女人们就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
客厅烟雾缭绕的,岑月就在厨房帮着打下手。
一般这种场合,大家边吃边聊,一顿饭没一两个小时下不来。
岑月作为小辈,一向不怎么插话,今天也是坐在边上默默吃自己的饭,吃饱放碗正要下桌,被二姨一把拉住。
“小月,坐会儿,跟我们聊聊天。”
果然还是来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有这么一遭。
岑月暗自叹口气,依言坐回去。
二姨拉着她的手,满是和气地问她:“听你妈妈说,你要考研啊?”
“嗯。”
舅舅手里夹着烟:“读书,不是坏事。但是你这大学都已经读完了,而且大学还是个重本,没必要再去读个什么研究生。浪费钱不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舅妈接话:“这学历高了不好嫁人啊。你这么高的学历,有几个人能配得上你啊。你没看到那新闻上说吗,现在女博士嫁都嫁不出去。”
姨婆附和:“可不是。我看X音上说,这读书读太多了,人脑子会变异,生不出来孩子的。你看那大城市全是读书多的,但都不生。”
岑月正要开口,被二姨握了一把,二姨先她一步开口:“小月,你看啊,你岁数也不小了,都二十好几了,个人的终身大事也没个着落,你说你现在去读这个什么研究生是图什么?再说,你妈妈年纪也一天一天大了,你这读研究生不在家,你妈妈要是有个什么事,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姨夫接过话头:“岑月啊,不是姨夫说你啊。你妈这些年养你不容易,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供你上完大学。你读研究生那是百八十块钱的事吗?你妈都五十出头的人了。”
岑月刚张嘴——
“咔咔咔咔——”
那齿轮疯了一样地转起来。
岑月脸色发白。
耳朵全是那齿轮转动的声音,周围的声音忽然都变得格外遥远,像是隔着水说话,辨不出谁是谁。
“你也别觉得我们这么多人是冲着你,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能害你吗?”
“你妈付出了多少,应该不用我们来说吧。为了你,怕你受委屈,这么多年也没想着再找一个。”
“小月啊,你一向就是最懂事的,你现在怎么这么不懂事了呢?”
“咔咔咔咔!嗞——”
尖利的声音像是要刺穿耳膜。
然而身体却完全不受她控制,连捂耳朵的动作都没办法做到,只僵硬地坐着。
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
又要开始矫正她了吗?
岑月死死盯着面前的碗,眼睛一点点充血,用力呼吸,再呼吸,企图让自己的呼吸压过那尖利的声音。
只有这样,只有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才能确认此刻自己是活着的。
清楚听到自己呼吸声的刹那——
“啪!”
岑月面前的碗摔到地上,摔个粉碎。
世界一瞬间安静,耳朵里那尖利的声音消失。
不过转瞬,“咔咔咔咔——”
齿轮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岑月随手一抓,又一个碗摔碎在地。
又一瞬寂静。
响啊,再响啊!
有本事今天就搞死她!
狗屁的老公在哪里,狗屁的爱情故事!
这王八蛋的设定,谁爱演谁演,她不奉陪!
要么今天就搞死她,要么就滚到一边,乖乖缩着!
齿轮转动的声音没再响起。
岑月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回头,一桌人都已经站起来,像是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她。
垂眸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岑月有一瞬怔愣。想解释,但是看着她的目光都太冷了,把她想要说出口的话冻住。
她明白,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岑月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那群人:“学历高不好嫁,有罪的不是学历高的人。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科学家,就因为有人当不上科学家,那些有能力能当上的就有罪了吗?”
“都已经读到女博士了,自己能养活自己,结不结婚有什么重要的?”
“读书有多苦你们知道吗?起早贪黑十几年,坐冷板凳坐到屁股起茧,苦哈哈十几年,从来都不是为了嫁人!从来都不是!”
岑月在一堆人中找到母亲,深呼吸,稍微平复下情绪:“读研究生的钱,我会自己想办法,不会找家里拿钱。我知道你养我不容易,所以从小你让我听话,我都听了。这一次,就这一次,你说一句我可以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不行吗?”
说到后面,岑月声音微微哽咽。
张芸也红了眼,但是说出口的却是:“岑月,你没有良心。”
岑月眼泪一瞬凝住,又瞬间溃堤。
哭得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没有,没有良心?”
“大学你说不想我离家太远,我就报了离家最近的大学。你说想让我学会计,我就去学会计。你让我相亲,我就相亲。我加班加到凌晨,第二天一早上被吵起来,就因为我没有跟人说慢走,你就训了我一顿。我跟你说我只是太累了,忘了,你说我能有多累。我没有良心?”
“小时候,我跟人踢毽子,明明是她耍赖,我跟她争了几句,你说我脾气不好,抓着我就是一顿打。打完,还在亲戚面前说你再怎么打,我还是黏你,而我也要赔笑脸。你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只有你!”
“你养我不容易,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但是你也不是一点都不欠我。”
张芸哭着指着岑月:“我看你现在跟你那个死爹是一模一样!”
眼泪忽然又汹涌,岑月仰起头,往回咽咽,泪流不止,却努力看清对面的人。
“所以,我们不要再过这种互相亏欠的人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