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受罚(2/2)
在场众人听出话里的暧昧,扭头看向四处,都尴尬得不敢吱声。
徐拂青语速加快:“萧凤乃火属,受水属压制严重,师尊本意是教化弟子,我只是怕......”说到后面,缓了态度,委婉道。
“弟子担心师尊的苦心会惹来萧凤的反抗。”
拓弘真人手捧琉璃宝壶,盘坐上席淡道:“萧凤幼时入门,的确是一身反骨,为师从未想过压抑他的本性,却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乃教导无方,一直以来宠溺不管,于他于人,都是伤害,此番惩罚,无非逼他认错罢了,撑不住的时候,自会求饶。”
“可萧凤至今仍未认错,弟子怕——”
话没说完,被猝然打断。
“好了。”
拓弘对二长老使了个眼神,后者领着弟子们往礼泉处去。
让萧凤对周芗道歉,便可提前结束惩罚。
徐拂青猛地擡头:“他不会。”
“那他还会犯第三次、第四次错误。礼泉无法叫他认错,只能一直罚下去。”
徐拂青知道求情已无用,握紧了拳头,告退后跟着人群走去,他要看看萧凤的情况。
这边二长老在礼泉旁正声:“萧凤,你可知错?”
水中之人闭口无言,只见一道白影在水中傲立,甚至连头都不曾低下。
皱眉,二长老早见过这倔驴模样:“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屡教不改,损害我门颜面。萧凤,你听好了,掌门大发慈悲,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小师弟在这里,你向他陈情认错便能出来。”
还是没有反应。
周芗用很小的声音弱弱对二长老道:“我同师兄只是小打小闹,道歉实在有损脸面,二长老要不就这么算了,让师兄出来吧。”
二长老自是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就是想看萧凤能倔到什么时候,把周芗的话语当做耳边风,面无表情看着受罚的水流激荡冲刷。
金笛不知周芗说了什么,只见到他嘴唇一开一合,以为他是在卖惨告状,对人鄙视更甚,扭头盯着萧凤。他虽然为人嚣张,但还算恪守门规,自然从没体会过礼泉之法,他哪里想得到,平日看着明净文雅的礼泉,竟可以迸发出这样强力的冲劲,且才靠近些许,皮肤就密密麻麻冒出疙瘩来,寒意遍布周身,他退了半步,不敢想象在里面站上三天是什么感受。
再扭头,“祸水”大师兄正站在很近的地方,凝视水里的人。
萧凤大约是看不见他的,金笛猜测。
飞溅的水花落在徐拂青衣服上,洇湿一片。他只是看着,没让任何人看见他眼里的情绪。
千意琅作为看客,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撞见掌苍处罚弟子的场景,还真是不把他当外人看。敏锐如他,察觉得到徐拂青、周芗和萧凤三人有些不便言说的牵扯,他想自己没来错时候,萧凤出手伤人,为何徐拂青也要退出比武大会?
周芗见到徐拂青,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师尊有令,谁也无法干涉。
看了好一会,徐拂青的声音传来。
“小师弟,没事的,萧凤不会再伤害你。”
他转身走向周芗,翻手露出一枚玉佩,乃是雀雏的形状,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我在上面灌注了灵息,若是有人要伤你,用一丝灵力使劲握住玉佩即可,我便会感知到。”
接住绕着红绳的玉佩,周芗软着嗓子谢他:“谢师兄。”
“对他倒是挺好。”金笛话脱口而出,见几人看向自己,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僵硬地把头扭过一边。
徐拂青对他道:“金师弟,听闻你在比武大会拿了第二名,是很不错的成绩,恭喜你。”
金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拱拱手敷衍。
“这位是意琅吧,初见匆忙,未能及时招待,抱歉。你第一次到掌苍云天,有什么疑惑都可以找我。让人带你去住处吧......”他转头望向二长老,礼貌问道:“不知意琅要去哪个房呢?”
“指去萧凤的明心山了。”二长老道。
徐拂青一顿:“明心山?”
他对千意琅露出个歉意的微笑:“我师弟还在受罚 ,恐怕不能妥善招待你,我会向师尊请示,你住我的殿室吧,那处更为宽敞舒适,且离主山很近,可以常来研学。”
千意琅摇头:“没事,徐兄,我可以等萧兄出来。”
“这样。”徐拂青脸上还是挂着笑,“好吧,那么,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一定要和我说,我就在主山向北最近的那座山。”
“多谢徐兄。”
交代完安排后,徐拂青向诸人拱一拱手,端庄地离开了。
金笛本想留着和萧凤说说话,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却在二长老的眼神示意下低着脑袋跟出门去。只留下周芗和千意琅,对着礼泉不知在想什么。
周芗自顾自开口:“师尊竟对师兄用这样重的刑罚。”
“你被他所伤,不应对此感到大出口气吗?”
“师兄是为了大师兄才对我动手,平日里我们无甚交集,我总盼望能和师兄交好,不曾想令他参加不了大会,又受到这样的处置。我怕......”
“你怕他更恨你。”千意琅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道寻常男人看见这样的师弟,怎么会不同情怜悯。只可惜,他从来只爱强大的事物,所以周芗于他而言,比地上的落叶更无存在感。
周芗露出忧郁的神色,黯然离开主殿。走前还为千意琅捏了个指路纸人,跟着纸人手指的方向,就能到达明心山,那里有萧凤的仆从等候,可以先行下榻。
用灵息一探,千意琅发现整个厅堂庭院都无人了,这才松了口气,露出原本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
绕着礼泉走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机关可以停下水流,他回想起方才一路所见所闻,感叹掌苍云天好似每个人都严守规矩,待人也礼貌而疏离,和他所想相差无几,他都无聊得要打哈欠,这也使得他对萧凤更为好奇。
里面的人不知能不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千意琅紧紧盯着那道月白身影,呼吸很微弱,一动不动,还以为冻僵在里面了。
“萧凤......”他咬着下唇,尾调拉长,“你在想什么呢?”
水流的声音略有不同,他瞪大眼,看见里面的人肩膀在动。
千意琅看他身形一晃,竟是支撑不住,要倒在地上,他不顾自己身份,将手伸入激流中,那刺骨的寒意几乎是一瞬间吞噬了他,他自知自己天生御寒,但惊讶于水流的寒冷。指尖水珠成冰,所及之处都结了厚厚的冰,左手轻轻一拂,竟是直接将那礼泉冻结成掀开的帘幕,也正是在这帘幕之中,千意琅望见一张冻到煞白的脸,唇颊皆无血色,很是可怜,他的胎发湿润成绺贴在额头,两鬓粘连卷曲乌丝,单薄的身子被湿透白衫罩着,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在迷蒙中睁开疲倦的眼皮,失神地望向前方。
被这无可预料的对视所震慑,千意琅的心一颤,伸手将倒下的人接在怀里,他想自己竟能摸到萧凤的身子,那火热的、鬼魅一般的身子,好似有魂魄从他后背喷涌,摸在手心里好不真实。缓缓将手臂收紧了,两人以怪异而亲密的姿势在水下相拥,千意琅笑着闭上眼,刹那间,水流凝结成冰,一个密不透风的屏障将雨水遮挡在外,飞溅向弯曲的方向。头顶洒下的光,照亮厅堂庭院,尘土粉金,落在两人身上的冰钟,竟有濒死中获救的错觉。
萧凤在他的臂弯里,梦呓般念出几个字,声音轻淡,飘到千意琅耳中。
他凑耳去听,只听见几个重复的字眼,如闻人秘辛,冷了眼色。
念的是一句一句的“师兄”。
“你竟这样在乎他。可惜......你的师兄不要你。”
无人的此刻,千意琅不经意的凶狠,在刺目的光里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