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和我一样吗(2/2)
哀悼词结束,众人纷纷离散,门口踏进来一个人,一身黑衣,捧着一束白菊花。
魏冉双瞳微震,那人不正是许久未见的左子真吗。
只见他只身一人前来,离去的众人正好为他开辟出一条路,他将手里的白菊花放到台前,眼睛一直未从魏冉身上离开。
“节哀顺变。”他向田昀微微欠身,直起身的时候看见魏冉朝自己走过来,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见她满脸的怨恨委屈,手中拿着那束花,狠狠地朝自己身上砸过来。
花瓣一时间零落四散,落在左子真身上,飘落一地,花茎划过他的脸颊,那瞬间带来
的刺痛感有些火辣辣的,他无暇理会,耳边尽是众人惊讶的议论声。
“这是那个杀人犯的儿子啊,他怎么来了啊……”
“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这是左子真第一次感受到流言蜚语的可怕,他那经历过这些声音,像是被人扒了衣服游街示众一般。
他无法反驳,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任由那些人朝自己身上泼脏水,面上红了一片,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怒。
没有人替他分辨,好像这就是他本应该承受的。魏冉听着那些难听的话,心里的怨恨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她怒目圆睁,全然一副质问的口吻:“你还敢来啊?”
左子真自知理亏:“我只是来祭奠一下魏叔叔。”
“你没有资格祭奠我爸爸。”魏冉不顾田昀的劝阻,在一众人的注视下指着门口:“滚。”
左子真来之前便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却还是一下子被魏冉的话再度打回原形,露出窘迫慌张的神色,只有磕磕巴巴地道歉来试图换取她的原谅。
那些已经听腻了的话语反而更刺激到了魏冉的神经,她像是只惊弓之鸟,害怕听到左子真的声音,害怕他的那些毫无用处的道歉。
他的话语仿佛变成了刺耳的噪音,魏冉只觉得面前所有的事物都在扭曲变化,她再也没有办法压抑那些情感,几乎是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刹那间,大厅内的所有人都禁了声,齐刷刷地往这边看,仿佛魏冉的爆发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期待已久的好戏,所有人都翘首期盼,等待着一场闹剧的开演。
左子真停下了话语,看向魏冉的眼神既是不解也是心疼,他看着面前一个小小的人,拧着脸梗着脖子,说出来的话像是憋了很久得以释放一般:“我爸爸原本能救回来…如果他没有逃走而是第一时间报警叫了救护车,我爸爸根本就不会死!”
她撕扯着嗓子,像是要把这些年积压的所有怨气都发在左子真身上,不管他是否能承受,该不该他承受,一股脑地将那些情绪如翻江倒海般地向他砸去。
魏冉突然的爆发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些人多是早有耳闻,魏家的女儿听话懂事,今天见到这一场景,无不在心里惊讶,都觉得是魏伟毅的突然离世对孩子的打击太大了。
可只有魏冉一个人明白,自己不过是被压抑的太久,就像一个被强行扭曲挤压的人,无比的想要得到释放得到舒缓。
她也明白在场所有人都在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围观着他们,田昀一直拉着她低声劝阻,为的就是不让她再崩溃说出什么更过激的话。
但是有些话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很难重新再噎回去,魏冉只能破罐破摔,将身边那些人视作无物,只想着让左子真早些离开,自己也能不再那么失控。
好像一触及到左子真,魏冉所有的清醒理智都会被击溃,在他面前像一个跳梁小丑般的发疯。
她推搡着左子真,让他快点离开,嘴里总是重复着那些,“我爸爸本来不用死,如果他报警了我爸爸可以救活的!”
她声嘶力竭,她化悲痛为愤怒,她泣不成声。
而左子真毫无办法,脸上的那道细小的伤痕往外渗着血珠,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心脏随着魏冉的一举一动而撕扯着,像被扼住了脖颈,让他无法呼吸,喘不过气。
原来被自己心爱的人怨恨是这样的感觉。
左子真心疼魏冉,心疼她的遭遇,心疼她的一切,可是自己该怎么对待她呢,又或者是,该怎么得到她的原谅呢。
左子真想拥她入怀,想亲吻她的红肿的双眼,想安慰却又无从下手。
如果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一定不顾一切地上前,无视魏冉的咒骂,将她揽进怀里。
她的反抗,她的拳头,都会被融化进自己的怀里。
可左子真无动于衷,他在心里骂自己是个胆小鬼。
魏冉的恨理所当然,她突然的发狂确实让左子真一时间接受不了。
可心痛过后,看着她满脸的泪,颤抖的身体,以及满眼皆是他左子真自己的倒影。
这种痛,比魏冉无视他冷漠他的时候所带来的窒息感要舒服快活得多。
在那么多人面前,被人指着鼻子骂是杀人犯的儿子,那种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感觉,却又因为骂他的人是魏冉,他不再羞愧,而是将她的一切都尽收囊中。
“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左子真没有任何反抗,像一个替父请罪的可怜儿子,等丧礼一切结束,大厅只剩下魏冉一个人的时候,他再次来到她面前。
田昀对于怎么控制自己女儿的情绪毫无头绪,为了这一场丧礼她已经累得精疲力尽,结束之后还要强撑着送客。
魏冉本以为会被妈妈教育一顿,只是没想到,田昀没有连独处的机会都没给她。
她望着空荡荡的大厅,无助地靠在墙上,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直到看见一双黑色的球鞋映入眼帘。
她擡起头,无力再争吵,声音沙哑:“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左子真眼眸微动,擡起手将她凌乱的头发拢到耳后,轻轻地笑了:“不难过了,你还有我。”
魏冉只觉得好笑:“我的难过都是来源于你,来源于你们家。”
“是来源于我爸……”左子真反驳,随后无奈地叹声:“警察会抓到他的,他会受到惩罚的。”
他在讨好自己吗?魏冉简直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想的,用自己爸爸的罪行来讨好自己。
这样的感情并不干净,与他们的年纪,与他们的形象,统统都不相符。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又都甘之如饴。
魏冉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她擡手抹了一把眼泪,偏过头看向外面的夜色,静静的:“你真贱。”
“我知道。”左子真忍不住的笑了一声,望向她的眼神无比温柔。
“可你不是跟我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