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筛子眼(2/2)
金溪案,是四十年前发生在槐树里的一桩无头悬案。
四十年前,槐树里有户姓李的流氓强迫了一个叫崔秀禾的姑娘,结婚当天,他家对门的老人病危,老人的儿子金溪叫来救护车,却被迎亲队伍拦在路口,最终导致老人因抢救不及时而去世。
金溪悲痛欲绝,去找李家人理论,却被那流氓砸破脑袋,他的妻子王淑慧也因此小产。
为了报复李家人,金溪找到吴廉,请求他的帮忙。
“吴廉?”杨瑾大吃一惊,“他跟金溪认识?”
“他是金溪的远房亲戚,俩人关系一直不错。”沈垣说,“吴廉使了些不入流手段,导致姓李的霉运缠身了半年多,他也不知是听谁说的,认定是他的妻子崔秀禾克他,天天家暴,虐待的手段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没人管吗?”杨瑾忍不住问。
沈垣轻叹一声:“那会儿可没有反家暴法。”
崔秀禾被丈夫折磨得生不如死,好几次寻死未遂,抓回家后又是一阵毒打。金溪每每听到对门传来的惨叫,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他再次求助于吴廉,希望他能救救对面那个可怜的女人。
吴廉给了他一个草编娃娃,说是扎小人的专用耗材。
可自从拿到那草编娃娃后,金溪的行为就开始变得古怪起来——他不再上班,一天到晚窝在家里挖地道,脾气也变得十分火爆,一言不合就对媳妇动手。后来他的确挖出一个青铜罐子,里面装着不少金条,还有一块跟油脂一样的玉灵芝。
“据他妻子王淑慧说,戴上玉灵芝的金溪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对她极其冷淡。不仅如此,金溪还和对面的臭流氓熟络起来,俩人经常勾肩搭背,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淑慧对丈夫很失望,想要离婚,然而就在那天晚上,金溪突然一反常态地对她温存起来,还送了一副做工精致的金耳环,让她戴着上夜班。王淑慧很奇怪,但也没反抗,去到单位后就把金耳环摘下来锁进了财务的保险柜里。
殊不知,这一无心的举动,在那天晚上救了她的命。
那天夜里,走廊上传来敲敲打打的鼓乐声,王淑慧汗毛倒竖,赶紧找了个墙角蹲下,捂住口鼻。过了好一阵,那声音才渐渐远去。就在她松了口气的刹那,她瞥见窗户外站着个人影,看着像她丈夫金溪,浑身湿漉漉的,用一种难以描述的险恶目光盯着她看。
王淑慧当即吓晕过去,直到天亮才被人发现。而她锁进保险柜里的金耳环,也变成了纸糊的冥器。自那之后,金溪就人间蒸发,姓李的流氓被大卡车碾成高位截瘫后得了失语症,什么都问不出来。再之后,就是十字路口血案。在被人血染红的臭水沟里,他们发现了金溪的内脏。
“当年的调查中,吴廉一口咬定他给金溪的草编娃娃是从鬼市里淘换回来的小玩意儿,本意只是想震慑一下姓李的流氓,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故。”沈垣淡淡说,“当时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吴廉又是老外勤,所以只走了遍程序就……”
“您相信他的鬼话?”杨瑾不敢置信地问,“这么明显的敷衍……”
“我信不信没用,老局长信他就足够了。”沈垣飞快地说,“当年是老局长亲自为他作保,谁还能说什么!更何况此人天赋平庸,你就是把古邪术的秘本抄给他,他也看不懂,除非……”
“除非他是颗棋子,后面还有只下棋的手。”杨瑾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好奇地问,“话说回来,您是听谁说,那是古邪术?”
“你爸。”沈垣擡手指向他。
“我爸?”杨瑾傻笑着重复一遍,声音高了八度,“他的话您也敢信?”
“你爸也就诓你。”沈垣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档案,“他可是咱们单位第一批编外顾问。当年十字路口血案就是他去处理的。”
杨瑾翻看着档案,纳闷地问:“神秘图腾?邪术封印?字儿都认识,连在一起什么意思?”
沈垣笑了笑,说道:“我估计他也不怎么清楚,只说是一种古邪术,非常狠毒,即便是他,也只能暂时封住那地方的邪气。之后还是秦先生亲自出马,才净化了那片邪地,可惜那之后秦先生就驾鹤西去了,再也没有人能驾驭那套封印阵法……”
杨瑾“啧”了一声:“我倒是知道有个人,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祸患。”
“谁?”沈垣问,“你大姑?”
“李樱桃。”杨瑾趁机夸耀起李樱桃的强大能力,顺嘴提了下涨工资的事情,“您是没看见,她生扛四十九道天雷,毫发无损,这是什么神仙!不过区区百分之二十的涨幅,太值当了!”
沈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还挺推崇她的。”
“那是人家有本事。”杨瑾抓了抓头发,神神秘秘地说,“我可告诉您,她和她的猫,绝对比表现出来的更厉害,不夸张的说,她一个就能顶安全部所有外勤。”
“这不是给她涨工资的理由。”沈垣神色严肃地说,“严格来说,她是外聘……”
“我已经帮她申请编制了。”杨瑾打断他的话,“您总说没人才,这么大个儿的人才立在您面前又不珍惜,非等人跑了才追悔莫及。舅舅,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沈垣眉头一动,犹豫道:“要真像你说得这么好,也不是不能考虑。”
“那您尽快拿主意。”杨瑾起身,“我等您的好消息。”
“赶紧滚。”沈垣假装不耐地挥了挥手。
杨瑾头也不回地跑了。
沈垣犹豫半晌,拿起座机,拨通一个号码:“喂,师兄,我是沈垣。你现在有空吗?”
……
同一时间,貍儿胡同。
百无聊赖的大米倚在门墩上,手里拿着根逗猫棒,指挥着三两只小猫左蹦右跳。
北屋卧室,李樱桃还被困在梦魇里,额头上冒出一圈薄汗。
时隔百年,她又梦到了那个男人,回到了所有噩梦的源头。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有些事已经刻进了她的骨髓,无论她变得多强大,那些旧影依旧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阴沉的天,血色的月,她一身大红喜服,赤着脚,拼命朝山上奔跑。
一只报丧鸟悄悄跟在她身后,血红的小眼睛盯着她颤抖的背影,发出一阵桀桀怪笑。
忽地,她的脚被荆棘划破,瞬间鲜血淋漓。
然而她顾不上疼痛,一心赶往青龙观,想要告知师父,关于那个魔鬼的阴谋。
终于,她看到了熟悉的宫观,同时,也闻到了一股浓郁得令人作恶的血腥。
她本能地跑过去,就见宫观上方浓烟滚滚……
小师叔养的大黄狗被人砍掉了脑袋,一双狗眼可怜兮兮地瞪着她,充满了仇恨与不甘。
她尖叫一声,发疯似的冲向观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又一片的殷红。
庭院里,她那无所不能的师父倚在一棵生机断绝的柏木上茍延残喘。
师父见她冲进来,已经涣散的眼神里多了抹温柔。
他吃力地擡起手,招呼她过去。
她踉踉跄跄地扑上前,浑身抖似筛糠,喉咙里更是挤不出半点声音。
不知不觉中,她已是泪流满面。
“别哭。”师父攥住她的手,将一道金光打入她的手腕,“你长大了,要学着自己活……”
说着,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她苍白的额头上画出一道古怪符文。
符文闪烁了几下,倏然隐没在她的眉间。
做完这一切,她的师父彻底咽了气,胳膊无力地垂了下去。
而她终于找回声音,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抱着师父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师父的魂魄离开身体,摸了摸她的头,断断续续地说:“好孩子,记住,要走正道……”
话音未落,他便在她的眼前化作了万千碎片。
“师父!”
李樱桃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极度的恨意与自责近乎将她撕裂。
就在这时,她背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青阳,过来。”
她颤抖着转过身,看到了那个让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男人。
男人伸出手,波澜不惊地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瑟缩了一下,无声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男人逐渐不耐起来,声音变得有些冷硬:“过来,别让我说第三次。”
她身体一抖,终于慢慢起身,朝男人挪动过去。
男人张开双臂,想将她拥入怀中,而她猛地拔出男人的匕首,朝他心口刺去。
男人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举动,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
她阴惨惨地笑了一声,手腕一转,倏地贴了上去。
刀锋直直刺入心口,大红的喜服瞬间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