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隐息大阵（2/2）
卓棋……
提起这人，醒来的剑修们闹开了天，“贾兄，你可知道卓棋那小子干了什么？他趁我们不备……”
“闭嘴！”贾正剑喝骂。
众人一静，神殿陷入死寂。
康吞被惊吓到，躲在阿俏的身后，拽着她的裙角小心翼翼探头，贾正剑死死盯着阿俏，冷声又问了一遍：“卓棋呢？”
阿俏撚了撚指腹，“死了。”
四下无声。
贾正剑手掌紧攥，手背鼓起一道道青筋。
良久，他松开手掌，掌心留下四道掐痕，哑声道：“你害死了他。”
阿俏盘坐到蒲团上：“你们既说我是邪修，邪修杀人，不是天经地义吗？”
她换了一袭月白长裙，乌发未挽，瀑垂在身后，容貌姣美，垂眸时眼睫遮住了眸中的大半情绪，唇边无笑，脸上面无表情，眉心一道焰纹隐隐闪烁。
有人认出来：“眉心神印？”
阿俏点了一下额心，使得眉心印全然显露出来，好让他们看个仔细。
贾正剑凛声道：“此女乃是黑水邪修，她眉心的不是神印，别被她骗了！”
话是这么说，他的目光却仍停留在她眉心的印记上。
那印记朱红，透着众人从未见过的灵光，并非□□上的普通印痕，而烙印于元神。
在场众多修士里，只有贾正剑对神印有所了解，但知道得越多，他越感到胆寒。
那道焰纹印记，更像是天罚的痕迹。
什么人能在天罚之下茍活性命，又是因犯下了什么样的逆天大罪……
“还不走吗？”阿俏低低开口，“等到天亮，你们就走不了了。”
——这是一句故意恐吓的话，她常见小说电视里的大反派这么说，实际上等到天亮，他们只会走得更加顺畅。
但阿俏很累，流焰发作，她不想多费口舌，从鬼门关上救回这几个人的性命耗损了她一半修为，她有些困了。
贾正剑问：“你不怕我们搬来援兵……”
阿俏不耐烦地挥掌，用一道传送阵将几人扇了出去，“废话真多。”
人没了，神殿安静了。
康吞拉着她的裙角小心地扯了两下：“仙长，您生气了？”
阿俏迟缓地将视线移过来，摸了摸它光滑的脑袋，手感很好，心情好了几分，就从储玉中摸出两块灵石塞进它手里，温声道：“我有些累，你出去玩吧。”
康吞看出她眉眼间的疲惫，轻快地“嗯”了一声，抱着灵石迈开两条小腿离开，给她留下一个人的空间。
北山谷的神殿里，一股子灰尘味。
殿梁上爬了好些蜘蛛，墙角蛛网厚实，当殿外的风吹进来，蛛网一抖，便会抖落下许多灰尘。
阿俏让灰尘盖了一脑袋。
但她没着急清理，而是拿出徐薇留给她的玉令，靠台静坐着，摩挲着玉令上的枯木纹，一遍遍梳理心绪。
在决定拿这些无辜修士当作吸引地蛊的诱饵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半只脚已经走上了岔路，虽说是留了后手，对那些人所造成的伤害却依旧是实质的，贾正剑濒死那一刻看她的眼神，到现在仍然浮现在她脑海里。
阿俏自认为见过不少生死，甚至也动手杀过许多邪修，但今日无辜者的鲜血惊醒了她的良知。或许明天天一亮，一觉睡醒过来，眼下包裹她的情绪就会消失，但这一刻，她想好好坐在神像底下，审判自己一回。
夜风又吹进来，阿俏清醒了几分。
贾正剑等人回到淮水，必定会把她和南康所经历的事宣扬出去，那三位大乘剑修，三五日就能赶回中州，届时邪修的名号会在她头上套牢，永远也洗不清。
她弹指挥去身上的灰尘，走到神像石台后方查看，卓棋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阿俏弯腰在他额心探了探，元神稳固，但识海混乱，是心智受惊过渡的缘故。
地蛊拔体的痛苦她没尝过，徐薇替她拔过一回“心魔”，那一瞬的感受，仿佛灵魂被从体内抽走，这辈子她都不愿再试第二次。
一颗安神丹入腹，卓棋的脸色缓过来些许，阿俏在他周身设下一道禁制，延缓他的苏醒时间，随后口中默念一道心诀，身影骤然消失在寂寂神殿中。
*
紫薇剑镇插在地面，剑身震鸣。
阿俏把剑拔出来收回鞘中，象征性地安抚了两下，等它不再闹出动静，擡头看向天上悬挂的惊心弯月。
钻进卓棋身体的地蛊就是在这个位置出现的，正对弦月，她将手掌贴合到地面，敛目凝神，但并没有感受到灵力波动，反倒是耳边，出现一丝不一样的声音。
声音来源是地下，似是风声，但其中夹杂了闷闷的回响，像灌入长廊的风流发出的动静。
紫薇剑插入，剑气会在地下劈处一道刃口……
阿俏手腕猛然一转，调动灵力，决然压掌！
平静的石林发出一声漫长轰鸣，地面嗡嗡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击碎似的，视野可见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颤吟。
阿俏退了两步，握紧剑鞘，便见洒落地面的月光忽然一沉，光芒不知被什么东西所吸收，旋即，两条弧光破土而处，朝两侧以极快的速度飞奔。
乱石林的地幅广阔，这两条光追寻着一面巨圆轨迹，绕着石林奔走。
大概二十秒后，弧光相接，撞碰出一抹似月的光辉，一个完整、巨大的，覆盖整座石林的圆形法阵露出全貌。
与此同时，地震渐息，阿俏吐出一口气。
终于找到了。
脚下这面法阵，叫做“隐息”阵。
九州有“藏息”术，可以掩盖人的气息，而“隐息”针对的则是除人以外的死物。万物由灵构成，灵气可以追寻，想在世间不留痕迹，只能依靠这些附外的术法。
古早，九州灵气充裕时灵源随处可见，修士们想要将灵源占为己有，就必须得依靠隐息阵隐藏。但隐息阵与寻常术阵有一点不同——法阵原理是阵诀和灵力，但凡用到灵力必然会留下痕迹，因此催动隐息阵，用的不是修士灵力，而是天地自然之力。
如月光，日光，甚至是林风，巧化自然，成为自然。
当年三州在南康北山谷镇压地蛊是九州秘辛，事后屠杀灭口就是为了不让消息传出去，隐息阵一破，隐藏了百年的镇压大阵便会重现于世。
阿俏再静心，凝神入定，果然感受到石林间缓慢流动着淡淡的灵力。
须臾树身，她能看见地下涌动的灵源和灵气，此刻这些微弱的灵气正朝着石林中央的方向流淌。
——一声震天剑鸣响彻石林！
月光映照处，走石飞沙。
待大地寂静，尘埃落定，一座塌陷的深渊石谷缓缓在月下展露。
月光只能映照出石谷半壁，谷壁上嶙峋的怪石错落相抵，视线往下依稀可以看见贴壁凿嵌着迂回的石梯。
光线太暗，只能看出这些石梯是螺旋朝下的，转了几圈没入进浓墨般的黑暗中。
阿俏握剑站在崖边，耳边清晰地听见谷下传来呼啸的风声，彻谷的猎风吹得她衣袂飞舞，不动用灵力几乎站不住脚。
石林塌陷，陷落出一座深暗的石谷，镇压封印，应当就在谷底。
她收起紫薇，错指结阵，霎时间，千百只灵蝶从后背腾飞而出，落到石谷的各个角落。
但石谷比她想的还要深，灵蝶覆盖了百丈之远依旧没达到谷底，她只得先点蝶成阵，用千百小法阵封印住石谷表面，免得有逃窜的地气逸出。
阵法一开，幽光大盛，石谷内仿佛一盏接一盏地点起了灯笼，光芒延伸出百丈之远。
相连的阵法嵌贴于石壁，黑暗总算褪却了三分，阿俏取出引母灯，找了一处方便落脚的位置，提灯入谷。